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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也很想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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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拿着杯魅惑,背靠着吧台,莫名的心慌。
一个男人走到我身边,先对着吧台后面的阿奇点了杯东西,然后转向我,说了句话。他明显比我高,俯身向我的时候,我被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我不习惯这么近距离的说话方式,可我却不怎么排斥他。看着他嘴巴张合,我没听清,酒吧太吵了。
他不以为意的俯下身,再靠近我耳朵又念了一句,呼出的热气让我不自禁的往一旁闪了一下。他说的话我听见了,他说“我也很想她”。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右手托起我胳膊肘,往角落里的桌子带。
我没反抗,他身上,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落座后,他默不作声的盯着我看了半晌,眼神里,有些许。。。怀念和搜寻的意味?
我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也不想动那个脑子,我低下头。
对方重重吐了口气,好像很不满,“你怎么不说话?你好意思问我要钱?”
我抬起头看着他发愣,背后出现一个让我安心的娇媚声线,“我家阿苏为什么不能问你要钱?谁来给我家阿苏讲故事,都是钱货两讫,童叟无欺。”
“。。。阿苏?”他皱起眉,有些凶狠,也有些懊恼,“你收我的钱,你还叫阿苏!”
什么叫“还叫阿苏”?我不会应对,我只是听故事的人,不是陪聊,我本来就不爱说话。我等阿枚继续帮我说话。有阿枚在,我不怕。我没回头,就能感觉到阿枚站在我身后,我甚至能想象,她又克制不住好色的本质在上下打量对面的男人了。对了,这是个好看的男人,本色的好看,加上年岁经历之后,相由心生的好看。他,干净。
阿枚开口了,不是对他。阿枚在我身后,拍宠物一样拍拍我的头,“我去忙了,你乖一点。”说完,她就走了,她不管我。
男人还在瞪着我,他不说话,但是表情让我明白,他在等答案。
可是,刚才,他并没有问我什么问题啊?
真是,有点别扭的个性啊。
我想了想,缓缓说,“我叫阿苏,我得收钱。”这样讲了之后,又好像有点心虚,于是我自己点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肯定。
他垂下头,长长叹了口气,“你果然。。。”
他掏出皮夹,打开看了看,又合上,直接把它拍到我面前,赌气似的,“要多少你自己拿好了。”
我看了一眼表,“这钱我必须收,你说完故事,我再按时间收吧。”收了就是卖卖,是交易。不收,就成了交情,那是我不想要的东西。
他气得只揪头发,“有本事你气死我好了。我就不给你钱,有本事你咬我啊。”
场面有点失控,我站起来,打算离开。
倏忽之间,他抓住我的手腕。刚才是胳膊肘,现在是手腕,他对我动手动的那么自然。
不知道为什么,他反倒一副被打败了的颓然表情,整个人往椅背靠去,“别走,我给你钱,你听我讲故事。”
“我找她找了很久。”
“我们是一个院子里的。父母是同事,两家是邻居。不过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所以我被送去奶奶家照顾。小学快毕业的时候,为了上子弟中学,父母把我转了回来,就认得了她。”
“她,比我低两届,是个吵闹乱来的小破孩。那时候我五年级,她三年级。”
“我从小在奶奶家长大,和父母弟妹都亲不起来。高校里的孩子们,从小就被培养了多余的竞争意识,十分无聊。我刚回来的时候,。。。应该是很孤僻的。”
“她很无聊。只是我爸妈有一次碰到她一家人,客气的说,要她和我做朋友,她就当了真,有事儿没事儿缠着我。”
“她养蚕,我就要帮她去找桑叶,好像我欠她的一样。她会巴巴的跑来拖我出去,指挥我去爬桑树。每一次蚕蜕皮,她都要来告诉我,不然就干脆直接拖我去她家看。到蚕结了茧要化蛾,她居然害怕。所以每一年她养蚕,到最后都养到我家来。生物课,她们要采集蕨类植物的标本,她只用动动嘴,我就得带她去爬山,蚊虫药都要我准备。再后来,慢慢长大,所有的麻烦事,她一定来找我,把我吵到头大。跳舞借舞鞋,电脑装游戏,大扫除擦玻璃,班级办板报。连收到情书不会应对,也要问我。所有的事情,她一定认为我是应该帮她做的。她甚至要跟我说,她妈妈做饭她不爱吃。天地良心,我上高中的时候,就要找时间偶尔做饭给她吃。”
“很久以后,我妹妹还跟我说,我对这丫头比对她好。”
“不光她的我的同学以为我们是一对,连两边的父母都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了。可是,在我眼里,她不是个女孩,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她只是个小孩。我很羡慕她,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那么单纯的生活,就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跟个虫子一样,整日里吃饱穿暖,无忧无虑,安安心心的向我讨一个庇护。”
“一直到我去了外地上大学,才终于摆脱她的纠缠。之后联系就没那么密切了,我毕业工作,然后她毕业工作。都搬出来住,在一个城市,不过我比较忙,也不常见面,偶尔打个电话,一起吃个饭罢了。我以为日子就能一直这么平平安安的过下去。”
他突然沉默了,点燃一支烟。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认得他。”
“有一次,我和她相约在外面吃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大学的一个同学出差路过本市,让我去聚聚。我带她一起去了,介绍他们认识。真的只是普通的介绍,没别的想法,也就是一起吃了顿便饭。我没想到,后来他们还有联系。到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前后,我想想,才不过几个月,一切都变了。”
“我知道后,杀人的心都有了。我要去找那个同学算账,她死死拦住我,说我要去,可以,踩着她的尸体跨过去。”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就是个很纯粹的女人。她可以一直那么迷糊的过日子,心里不放任何人。可是一旦爱上了,就是全部。她明知道这份感情不应该,这个男人有老婆,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她什么都得不到,可是她为了这个男人哭,为了这个男人笑。她眼里心里,只有这一个男人,别的什么,她都不在乎了。那是我见过的,她最幸福的时候,她的骄傲笑容令人心碎。也是她最颓废的时候,她抽烟喝酒,不吃饭,不睡觉,暴瘦。我毫不怀疑,她是由着自己的生命就那样消逝掉,也不想挽留。”
“她一直依赖我,一直很听我的话。可是那时候,她谁的话都不听,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作贱自己。无论我如何劝说责骂,她的眼睛里都看不到我。这就是我一直庇护的孩子,我守得了她一时,竟守不了她一世。一个疏忽,她就被别人拐走。”
“看她那样,我。。。心疼。我没办法相信,受我庇护的孩子,变成了这样。”
“她怎么能这么疯,她怎么敢这么疯?”
“后来,我想她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只能选择告诉她父母。我还记得她那时候的表情,她眼睛又能看到我了,她就那么愣愣的看着我,又失望又悲伤,她是万万没想到,我会这样出卖她。”
“她父母知道后,非常生气。逼她把外面的房子退掉,搬回家里住。查她所有非上班时间的去向,不准再跟那个人联系,并且开始给她安排相亲。”
“半年,那半年的时间,她对谁都笑,家人说什么都好。甚至对我,她都是笑。无论我怎么气她,激她,甚至我在她面前提那个男人,她都仅仅那么没灵魂的笑笑而已。她不说话了,谁替她做主都行。她用笑筑起了一道墙,隔开了所有人。”
“到那时,我才知道,我真的做错了。”
“她管怎么疯,怎么闹,作贱自己,都是真性情。她不闹了,她笑着想让所有人安心,她心里的苦,是再也不肯放出来了。”
“我以为我是为她好,我却把她逼上了绝路。”
“我不敢再面对她,我让自己忙起来,我不去找她,我不能看她那张笑脸。”
“很久以后,我听我妈无意中说起,她被赶出了家门,之后了无音信。”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肯回来,甚至不知道,她原谅我了吗。”
“对了,那个她寻死觅活爱着的男人,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