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法）无题》潜渊

1、用心良苦

　　一、
　　刘备望着杯中的酒，捏着酒杯的力道不觉渐渐加大，最终酒杯脱手，往前一滑，陡然停止，滚落下来，杯中的酒倾了一地。
　　庞统就在旁边，神色平静，只有刘备望来的时候，才回望一眼，微笑。
　　刘备已经看了庞统不下十次，坚定的决心此时已经将近消失殆尽，看着一直神色不变的庞统，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除了连夜奔袭成都之外……”
　　庞统还是微笑，目光坚定，将刘备的话接了下去，“别无他法。”
　　刘备烦闷地拿起案几上的笔，又一手摔下，笔杆击在木桌上，“啪”的一声，笔反弹起来，掉在地上那一滩酒上。“孝直呢？孝直……”
　　庞统只是笑，主公果然不了解这个法孝直。现在这个状况，庞统建议趁夜将成都拿下，若是换了法正，估计法正就会建议刘备别等，直接现在就上去把成都给夺了。
　　“报——”一个小兵出现在眼前，“军议校尉法正来……”
　　庞统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恢复了平静，饶有趣味地看着刘备“噌”地起身，一手抢过书信，匆忙展开。
　　刘备立在那里，看着面前惶恐的小兵，再瞥了庞统一眼，最后重新将手中那张空白的信纸细细地看了一次，确认没有字，思索了一阵，重新看了一次又一次。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刘备望向庞统，庞统轻轻地点了几下头，刘备叹了口气，“但……”
　　“报——”
　　方才那个小兵还没有退下，另外一个送信的小兵又来了。“军议校尉法正来……”
　　刘备再一次没等对方说完就伸手将信夺了过来，匆忙展开。
　　同样的一片空白。
　　法正连送两张白纸过来，是想告诉自己，没有任何别的方法吗？但是他明知道自己不赞同这个做法，要想说服他动手，为什么不亲自来劝说？刘备看着面前的两张白纸，竟一下没了主意，习惯性地看向庞统，庞统竟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笑，“孝直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
　　“他已经说了。”庞统的微笑敛了下来，说道，“主公，益州沃野千里，地势险固，进可图天下，退可安己身……这些已经不需统多说了。主公，你问问自己，到底是一时的恩信重要，还是……”
　　“报——”
　　庞统的话被打断，也没生气，停了下来，耐心地等小兵上前。只是刘备不耐烦了，没回头，强忍着怒气问道，“是法孝直的来信？”
　　“是法校尉的，但不是信。”
　　刘备的怒气顿时消散，他立在那里，最终回过头去。法正仍然没有出现，刘备接过小兵呈上的一个锦盒，打开。
　　盒中竟然是一面铜镜。铜镜是旧的，上面深深浅浅地横着一道道划痕。焦急、犹豫、不安，一一写在刘备的脸上，也一一映在铜镜里面。刘备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忽然明白了法正的用意，苦笑，“你们倒真是用心良苦。”
　　庞统没有回应，过了一阵，才徐徐叹了口气，起身，说道：“若是主公觉得此计过急，其实还有别的对策。”
　　“说荆州有急，要撤兵去救，引杨怀、高沛来见，趁机将两人杀了，挥兵向成都，此为中计。若是主公还是觉得过于冒进，那就只能退还白帝。主公意下如何？”
　　刘备叹了口气，“中计不缓不急，就这么决定吧。”庞统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选择，点了点头，便以军务为由离开。刘备让那几个小兵也退了下去，一个人看着桌上的铜镜，忽然苦笑，重复道：
　　“你们真是用心良苦。”

　　孙权来信的时候，刘备没多热切，倒是法正异常兴奋。那个总是抱怨着没事干没仗打的家伙兴奋起来了，这真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庞统读了一遍孙权的来信，说道，“主公可向刘璋借兵……”
　　“越多越好。”法正马上补了一句。
　　“若是刘璋肯借呢？”庞统语气轻松，一点都不像是在商议战争大事。
　　“他不会的，就算他肯，旁边那些王累黄权之类的人也不乐意。”法正说道，语气中透着十分的信心。
　　“若是他借了呢？”
　　“那还有后招，”法正随口答道，后面的话却一下子哽在喉咙，顿了顿，重复道，“还有后招。”
　　庞统轻轻一笑，笑中并没有恶意，但法正见他如此，脸色丕变。庞统见法正这般反应，却像舒了一口气一样，释然地笑了笑，“看来孝直也不像传言中的那么不堪，孝直在主公身边，也可放心。”
　　刘备大概也明白他们的意思，问刘璋借兵，借的哪里是兵，分明是一个起兵的借口；而刘璋若是借了兵，这个借口便无法使用，而法正所谓的后招，也只能是让刘备暗中密谋造反的事情暴露，使得刘璋不得不跟刘备开战罢了。
　　结果，几天之后，传来刘璋派遣比刘备请求数目少了许多的老弱兵士来支援的消息。这么一来，刘备起兵就说不过去了，看庞统，庞统只是看法正。法正见刘庞二人都望了过来，一挥手，作出无比洒脱的模样，说道：
　　“罢了罢了，刘璋那个家伙，逼我出手，来来来，”说着便靠近了刘备，低声说道，“现在只说是要撤兵救荆州，跟刘璋翻脸的事情，一点都不要提。”
　　“一点都不要提，就算是，”法正强调，“就算是张子乔也不要提。”
　　“那岂不是……”
　　“唉唉唉，那算什么……”法正还是那副模样，随意地摆着手。
　　张松当时见完刘备，决定要助他夺得益州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挚友法正。如今法正面对这种情况，却轻易地将张松放在牺牲品的位置。刘备想到此处，莫名有些愠怒，反问道，“张子乔不是你的挚友吗？”
　　　“什么挚友？”法正满不在乎地笑，“什么挚友能比得上主公的江山？”
　　刘备正要反驳，却看到庞统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回应。
　　只是那个法正像是丝毫没有发现刘备的表情变化一般，继续用着他那松散随便的语气说道：“什么挚友能比得上功成名就……呵，什么挚友能比得上呢？”
　　刘备想站起身，但庞统却在后面攀住他。庞统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主公，大局为重，听孝直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