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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止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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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同玉梅去给他送点心,李公公来回的我,说:“主子请回去吧,殿下此刻正忙着呢,殿下说了,天冷,主子往后不用往仰德殿来了,等殿下空了,便去主子的衡芜苑看主子。”
我其实听到里边有女子莺莺呖呖的声音,我也知道他说的空闲,我以后都等不到了。
那女子进宫已经一个月了。
起初玉梅告诉我,说他从宫外带了一个女子回来,我一笑置之。
后来,身边总是有宫女叽叽喳喳的议论,说他将她宠得怎样,玉梅也总是愤愤替我不平,我也只是微笑,我再清楚不过,他生来就是要做帝王的,帝王怎么会有爱情呢,怎么会真心喜欢一个人呢,纵使她美一些,他也不过贪个新鲜罢了。
可,渐渐的,我就不这样以为了。
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他,他看她的眼神那样专注,她的事,事无巨细,他都那样上心。甚至,我知道她和孟将军纠缠不清,他也只一径包容。
我知道了,他待那个人,终究是不同的。
我发了脾气。
那天晚上我喝得很醉,我从不曾那样,纵酒,行迹疯癫。
我在仰德殿外吵吵闹闹,他披衣起来,轻轻皱着眉头,有多久了,他不再碰我,那一晚他却抱起了我,但我清楚,他并不是心疼我,只是怕我吵醒了里边那一位罢了。
她抱着我回到衡芜殿,将我安置在床榻上,他的手在空中停了很久,终究只是轻轻落在我被角上:止嫣,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这一生我都给不了你想要的,以后你不要这样作践自己了,从前你不会这样,从前你都很乖顺。
是啊,我从前不会这样,我从前很乖,他怎么会知道,我那样子只不过是绾青姑姑告诉过我他喜欢乖顺的女子,我那样子只是为了讨他一点欢心。
有多久了,他没有看我一眼,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如今终于说了一句,却是这样一句。
他毫不留恋的就要离去,我撑着身子哈哈笑起来:“夜子清,你不爱林洁儿了吗?”
我叫了他名字,我从没有叫过他名字,我提了林洁儿,我也从不提林洁儿。
他皱着眉回头看我:“止嫣,你醉了。”
我很失望,我初入宫的时候,宫里的人告诉我林洁儿是他心里的一条刺,不能随便提起,可他神情那样淡,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又笑起来:“殿下知道她和孟将军是三年夫妻吧,三年呢,殿下知道他们每天是怎么相处,做过些什么吗,殿下就不在意吗?”
他淡淡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却只是一瞬,他说:“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激我,我当然知道她曾经是别人的妻子,可是我不在意,你也要晓得你说这些对我没用用处,我对她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从前并不蠢笨,止嫣,这些话,我希望你记住,不要说第二次。”
那以后,我便没有再见过他,直到他从天阑城回来。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病了很久,太医说他是肝气郁结,抑郁成疾,若要痊愈,唯有打开心结。
但他怎么可能打开心结。
我从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颓废,沉沦,自暴自弃,若不是皇帝突然一场重病,只怕他永远也不能振作起来。
说是振作,也不过没有再病下去罢了。
皇帝抱恙,朝堂局势紧张,他却只一味的将自己锁在仰德殿,闭门不出。
李德全绾青都被他打发得远远的,没有人知道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做什么,直到那一日有不知规矩的宫娥误闯进摘星楼,惊见塔楼里满壁的画像和他黯然独坐的身影。
那以后我才知为何他会一道令封了摘星楼。
再后来,他继了大统。
日子像是回到从前,回到那一位入宫之前。
我心里又慢慢生出祈盼,我想,这世上没有什么伤是好不了的,就像那时候我嫁入宫内,得知自己满心欢喜的一段姻缘不过是因为那个叫林洁儿的女子,不过是他与自己堵的一口气,曾那样负气的嚎啕痛哭过,到最后也慢慢过来了。他对她用情极深,但再深的感情,总会淡去的。
如果,嫣二年她没有从外面带回静妃,也许我还会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下去。
我一直以为他对她好,是因为那一双眼睛,直到有一天,我路过碧落亭,看到摇光殿的宫女喜滋滋的收拾纸墨从亭子里出来,我随口问了一句,便有宫女面带喜色的答话:“方才是皇上在教我家主子写字呢,娘娘您看,皇上写的主子的名字。”
春日的阳光懒懒的投在亭子里,玉湖畔的榴花火红如火,而我只看到宫女递到我面前的宣纸,光洁稠密的生宣上,极熟悉的两个簪花小楷,写的是------“瑟瑟”。
宫女喜乐的声音渐渐远去,午后的阳光温暖惬意,而我心头寒凉如冰。
我知道,他这一生都会那样自欺欺人下去,而我,永远也不可能等到他回心转意了。
我从此深居简出,每日里抄书诵经,一颗年轻的心如死水般静静沉下去,我知道,这一世都将这样了。
嫣四年他寿辰后,宫里传来他册封明妃的消息,我一笑,募然想起多年前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我在长明湖畔散心,循着一串串银铃般清亮的欢笑声到了翠柳亭,葳蕤花树后,她扬着唇一把扯下脸上缚眼的白绫,露出明净璀璨的笑脸来:“我抓到你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张明丽的脸,那以后那熠熠生辉一双明眸便如梦魇刻在我脑海,但这么多年更让我挥之不去的是他抓起她的手,含笑对她道:“嗯,你记得要抓紧一点,瑟瑟。”
“嗯,你记得要抓紧一点,瑟瑟!”
静妃与明妃没有看到那一幕,真真是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