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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暖木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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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门被掀开,黄河远带着一股寒风与冰雪的凛冽冷气大步进来,白云间抬起头,黄河远已将一把硬弓和一个装满箭的箭囊抛向他。
白云间伸手接住弓和箭,问:“去哪?”
黄河远嘴角边带着笑,向外边撇一撇头:“跟哥走,有肉吃。”
“诶嘿!”白云间兴奋起来,明白这是要去打猎了。
雁门关这苦寒之地,边防军生活条件甚差,将士只有在不当值的时候自行出去射猎些野兽,方能打打牙祭。
出营帐牵了马,便见黄河远的铁哥们万仞山从广武城方向策马奔来,奔到近前,扬手把一物抛给黄河远,黄河远稳稳的一把接住,问:“热的?”
万仞山先笑眯眯地向白云间招呼一声:“小白!”才回答:“当然是热的。”
黄河远把那东西系在腰间,那是玄甲苍云军人手配备一个的暖木囊,白云间已与他们一起去打过几次猎了,知道每次去之前,黄河远和万仞山都会去广武城买烫得滚热的烈酒带去,这暖木囊是用蜀中暖木制成,热水热酒盛放于其中,能在雪地中行军多时依然温热,这是驻守雁门关的边防军士卒作战御寒必备的用具。
天策府驻军洛阳,并不像边关这么酷寒,所以这种配备用具是没有的,白云间第一次注意到这玩意的时候,是黄河边第一次带他出来打猎时。
那时候跟现在一样,荒野中北风跟刀子一样,到处是冰雪,把白云间个来自东都的狼冻成了狗,当遇着一头黑熊时,白云间张弓搭箭,但手冻得僵了,动作不灵活,险些连弓都没拉得开,反而惊了那熊,嗷一下扑过来,白云间心中暗叫不好,正要立即弃弓拿长枪,黄河远已从后面斜刺里冲出来,一刀劈了那黑熊。
两人下马收拾那头熊尸时,黄河远把暖木囊取下来递给白云间:“喝一口暖暖身子。”
当时白云间还心想你就算出门前装的滚水,到现在也该冻成冰坨子了,但不想拂黄河远好意,打开喝了一口,不是水,是酒,而且还是热的!
一口热酒下肚,辣劲带出的暖意从口腔直透胸臆,血脉都似活了起来,白云间看着黄河远从自己手里接过暖木囊,也仰头喝了一口,只觉这玩意真是个好物,可惜天策府军需处不发这个啊。
一起去打过几次猎后,白云间就习惯了跟黄河远分享他的酒,一番驰骋射猎之后,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共饮一囊烈酒,已渐渐适应了雁门关气候的白云间只觉得十分惬意。
就像现在,三人快马在雪原上狂奔一气,分头搜寻野兽,白云间打到头狍子,拖到马上,正要转头找黄河远和万仞山二人,却见黄河远已先寻了过来。
“远哥,看!”白云间十分得意地展示自己的猎物,黄河远赞一声:“不错!”从鞍上俯下身,把暖木囊递过来:“冷么?”
白云间笑着不说话,打开塞儿喝了一口酒,又递回去。黄河远就着他刚喝过的壶口也喝了一口,塞好塞子系回腰间,拨马便往前飞驰而去。
每次都这样,当出来射猎分头寻找野兽时,黄河远过一阵便会转过来找到白云间,分一口酒。广武城酒贩卖的是关外土酿的烈酒,比中原温和的酒浆大为相异,辣而有劲,尤其烫热了喝,酒力行得快,再加上骑射奔走,不一时便全身热烘烘的。
午时方过,三人在映雪湖边大树下会合,各有收获,生了火烤兽肉吃。
一面吃着烤肉,黄河远将自己暖木囊中盛的酒与白云间分喝,万仞山笑道:“小白一喝酒就上脸,敢情你以前在东都时都不喝酒的?天策府军规有那么严么?”
黄河远瞧了白云间一眼,白云间喝了酒脸颊透红,平日里俊秀英气的眉目这会儿都似乎带着些憨态,让人几乎忍不住想上手抚一抚。这一眼瞧上去,黄河远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将目光从白云间脸上移开。
白云间分辩道:“军规自然都有的,但也不至于酒都不让喝,北邙山附近南原北原都有虎、熊和野猪,我们也时常会去打猎的,只不过东都那边卖的酒淡些,没这里的酒劲儿烈。我还算能喝的,这点儿酒醉不了我。”拿着黄河远的暖木囊待要再喝一口,却已空了,转手还给黄河远。
对面万仞山将自己的暖木囊递过来,白云间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万哥。”
万仞山笑着扮个鬼脸,“切,只喝黄河远的,不喝我的,难道我的酒里有毒?——还这么见外干啥啊。”
白云间正想解释一句自己不是见外,黄河远却扔了手里骨头,抢先开了口:“对你还是见外点儿好。”
万仞山:“……”
白云间:“……噗。”
万仞山痛心疾首:“黄河远,说好的兄弟手足情呢!有了小白你就不要老万了!亏我还为小白着想,你们两人共喝一壶酒,哪儿够啊!我这不怕小白冻着,才好心让他喝我的么!”
黄河远看向白云间,白云间立马说:“我够了。”向黄河远呲牙笑,黄河远报之以微笑。
万仞山几乎没给这两人的笑容闪瞎,扶额喃喃地道:“我今天肯定是脑袋给驴踢了才跟你们两个出来打猎。”
吃饱了烤肉,将剩下的生肉切割成块,捆扎包裹好,绑在马鞍上带回大营,交给伙房处置。白云间还把一块烤好的腿子捎去给李无衣,李无衣啃着肉很是高兴:“白哥,下次我也与你们一起去。”
于是,下一次打猎,万仞山没去,倒不是怕瞎眼,而是恰逢他当值;而李无衣跟他们一块儿去了。
出发前黄河远把一个装满热酒的暖木囊塞给白云间。
“咦?”白云间看着黄河远自己腰间的暖木囊,问:“你把谁的要来了?”
黄河远说:“我去军需官那里取了一个新的给你。”
白云间有点犹豫:“……这不太好吧?”
黄河远笑了笑,呼噜一把白云间的头毛:“走吧。”
那一天射猎,白云间总结出以下两大要点:第一,李无衣虽然年少,但他的骑射功夫真不错,酒量居然也不错!(已经身为苍云军一员的李无衣也配备有暖木囊,原本白云间以为黄河远替他装的是热水,谁知道也是酒,而李无衣竟然也喝完了……虽然回程的路上他骑着马似乎有点儿打晃)第二,他自己有了暖木囊后,黄河远与自己分享一个壶里的酒那种感觉没有了,各喝各的,虽然管够,可是白云间总觉得有点失落。
晚上躺下的时候,白云间郁闷地找话题:“远哥,你怎么给无衣酒喝,他还小啊。”
黄河远淡定地回答:“男人,迟早要学会喝酒的。”
白云间心想远哥说的好有道理,自己竟无法反驳。沉默了半天,还是没憋住:“远哥,是不是以前我把你酒分光了,你才特地替我去要个暖木囊的?”
黄河远停了片刻,伸过手揉揉白云间脑袋:“我以为你特别喜欢这个。我从来没觉得不够过。”
白云间把他手扒开,转过身不让黄河远看到自己笑了。——因为他喜欢,黄河远就替他弄到;黄河远没嫌弃自己分享他的酒。
白云间默默地在被子里愉快摇着尾巴,摇着摇着就睡着了。
再下一次打猎,已是过了将近一个月后,这次去的四个人,黄河远、白云间、万仞山和李无衣。
将出发时万仞山把每个人暖木囊要过来,一总去广武城打酒,白云间一脸懊恼地道:“万哥,我的那个暖木囊不小心摔破了。”
万仞山不相信:“暖木制的如此结实,也能说摔破就摔破?”
白云间为证明自己没说谎,拿出自己那个暖木囊给万仞山看,上面果然有一个破洞,还破的不小。
“……还真破了,”万仞山摸着下巴看了半天破掉的暖木囊,再看了看白云间,似笑非笑,说:“好吧,那么回头你还跟黄河远共喝他的酒吧。”拎了自己和黄河远、李无衣三人的暖木囊打酒去了。
一面骑着马向广武城方向走,万仞山一面在心里想着白云间这是让谁教坏了的,还当真以为自己会看不出那个破洞是用长枪枪头扎出来的吗,摔破什么的理由这是忽悠谁呢!
又想,那两个家伙一个向来作风果毅明决,一个性格也直率开朗,可偏偏在这上面又表现得温温吞吞的,倒害得暗中围观的苍云八卦小集团们好生腹诽。
想到这里,苍云军八卦小集团主力成员万某人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往马臀上抽了一鞭子:“驾!”
这一天的射猎与往常一样,四人分散开来搜寻猎物,午时左右会合,打过尖后返回,因有军纪,不敢返回过晚以致误时。
白云间一□□魂刺将一头黑熊刺倒,还没下马收拾,便听到马蹄声响,回过头来,看到驰近身边的黄河远向自己微微一笑,扬手将暖木囊掷过来。
白云间一手抄住暖木囊,本来还有点儿惴惴不安的心落到实处,笑着喝了一大口酒。
今日打猎收获颇丰,四人吃得一饱后将兽肉切割捆好,万仞山一面取笑着喝得有点高的李无衣:“你还能不能骑稳了马?”一面自己也上了马。
李无衣不服气道:“我大天策府以枪骑功夫立身,怎么就会从马上掉下来?不然你来与我比试比试骑术!”一挟马腹,放蹄疾奔。万仞山倒是生怕这孩子逞强,又喝了酒,一个不慎真掉下马就不好了,连忙策马跟上。
黄河远将兽皮生肉在马鞍上捆牢,伸手拿起暖木囊摇了摇,还有少许酒,当下拔开塞子仰头便喝,恰在这时白云间一边牵着马过来一边问道:“远哥,还有酒没有?”一抬头看到黄河远仰头喝酒,当下笑道:“没有了就算啦。”
白云间拉着缰绳正要翻身上马,冷不防黄河远却将他一拉,踉跄了一步,刚刚站稳,黄河远的手已扣住他后脑。白云间睁大了眼,看着黄河远向自己俯下头来,嘴唇上一暖,已被黄河远的唇覆住,然后一口温热的烈酒度了过来。
白云间整个人都怔了,突然间那口酒便似火烧般一下子从口腔里热度弥漫开来,不由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脑子里却是一片短暂空白,只下意识地将酒咽了下去,却分明感觉黄河远的嘴唇仍然贴在自己唇上,甚至似乎伸出舌尖极轻地触了触他的唇。
李无衣策马奔出一阵,忽发现还有二人没跟上来,勒住马便要转回头,身后紧跟着过来的万仞山却一把将他马头拉回,笑道:“瞅啥呢?你这就跑不动了?”
“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不跟你比骑术,小孩子家家,别多管闲事儿。”万仞山往李无衣的坐骑后腿上轻拂了一鞭,催着他往前行,心中暗想老子其实想说的是“小孩子家家,狗眼要保护好,不能这么小就给亮瞎了。”又想,黄河远那家伙啊,啧啧啧,嘿嘿!
白云间骑到马上时还有点恍惚,一颗心突突的乱跳,也说不清楚是欢喜还是惊慌。偷偷瞟了一眼跟自己并辔而行的黄河远,脸上却依然平静坦荡完全没发生什么的神色,倒是自己一副沉不住气的丢人模样。
沉默地走了好半天。
“远、远哥。”
“嗯?”
“刚才,刚才你为什么——那个——”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完。
黄河远回答得好光明磊落:“你想喝酒啊,只有那一口了。”
“……”
白云间还真是服了气,心想远哥说的话总是这样好有道理,自己完全无法反驳呢。
可是,尽管是这样,自己心里也确实……是欢喜的吧。
白云间不吭声了,掩饰着自己的脸红,闷头刷了坐骑一鞭,向前冲出。
他跑得太快了,没有回头看,身后不疾不徐策马跟上来的黄河远脸上浮着笑意,虽然不说话,却默默地愉快摇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