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淡蓝的晴

2、(二）

　　如果没有那一轮明月，有谁照得见我心里的悲凉？如果人生没有这样的悲凉，或许会更美满一些，偏我不过是俗世中一粒尘埃，又有谁曾真的看见我的心，唯有这明月。
　　我也叫明月。母亲说生我那年，落地只哭不笑，急恼了全家人。父亲疑有邪气附体，将我扔于后园之中。当晚圆月，满是泪痕的我见了空中明月，忽然笑意盈面，朗朗的笑声引来了母亲。母亲只见我两眼对望月儿，满心欢喜，说我与明月有缘，于是以之命名。
　　至今仍喜欢静对高空，望那满天星辰，时有一轮圆月，周边云际飞扬。纵然一切无声无息，心里却是一片坦然。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吧！这或许和前世有关。即便是死后过了那奈何桥，喝了那孟婆汤，前尘事皆已忘尽，但心上留恋过的，痴迷过的，终是烙了印！到了今生，心中那一份疑惑，想不来前因后果，但觉一触碰，依稀似曾相识。
　　如此说来，我与子誉是前生约定了今生的缘份。
　　子誉与我同年，却晚我百天。出生之前，我父亲与公子父亲便立下婚约，若得一男一女，以一对白玉为凭，定百年之好。我与子誉，青梅竹马，情真意切。公子生性腼腆，不善言辞，又不喜欢那四书五经。公子爱画，笔下丹青，栩栩如生。我爱弦乐，君在侧，轻弹漫舞，亦不知天上人间。我所奢望的人生原也不过如此。恩恩爱爱，久久长长。
　　怎奈，天有不测风云。子誉父亲外访亲友，不幸为强盗所害，一去不回。子誉母亲伤心成疾，久治不愈，掏空了本就并不富裕的家，撒手而去。丢下子誉一人，一贫如洗，三餐不济，亲邻皆避而远之。
　　母亲也开始嫌弃。皆因公子不善言辞，文静少语。母亲料他将来不能出息。逼着我父前去退婚。子誉来见，未得母亲三句好话，公子伤心含恨，至此再不进我家门。
　　再见子誉时，他已瘦了一圈，面色苍白。闻得公子认真读了书，以求功名。我握白玉在手，嫣然一笑。子誉看着我，眉目含情，笑说：姐姐真好。心比天上明月清朗，子誉三生有幸。我低下头来：有公子懂，胜过世间所有。几分温情在心间。今生，我意已决，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母亲知我私会于他，锁了我的门。我与子誉至此失去了联系。后来，街人传言，子誉已然失了踪，再无人见过他。有人说，他去了京城。
　　我终成寂寞之人。夜深人静，后院长石，空对着高悬的明月，唯有两行清泪，静静地淌着我心里的思念，滴落在哪儿，哪儿便有了伤痕。有些事，一开始，便是错了，只是俗人无知，继而一错再错，而今，就让我一直走下去吧，一直走到这错的尽头……
　　纵然厅门外半尺高槛媒人踏破，父母当前，我以死相逼，今生今世宁可不嫁，亦不另嫁他人。当日，母亲锁了我的门，而今我锁了我的心，碧海青天，可皎明月。
　　五年以后。
　　明月从如花似玉的姑娘转而见老。曾经踏破门槛的媒人如今再不复来。父母从埋怨到无奈到不闻不问，至此再不理会于我，视若无睹！
　　而我，从来就不曾后悔！今天无悔！
　　子誉离开后，若大的城池我心无所归，花虽未落却已然失魂。只是心中仍然有那样的期望，某一日，能够在这繁华如旧的闹市里听得公子一声轻唤：姐姐真好，心比天上明月清朗，子誉三生有幸。
　　有公子懂，胜过世间所有。
　　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立于护城河边，听见了响耳的锣鼓声，本欲远离，害怕这样的热闹惊扰了我的清静，更怕它深深地映出了我的寂寞。我从不爱这热闹。怎奈，无意之间，丢失了腰间随身白玉，只得回头四处寻找。也许是上天故意的安排，注定了我该有梦醒的时候。
　　我迫不及待，欲寻得白玉，全然忘记了新科状元回城省亲的队伍已然立在眼前。那无意的，淡淡的凝望中，却看见了我熟悉的身影，那是子誉。我疑看错，闭了眼，复又睁天，不，却真是子誉。
　　公子。我想要唤他。却听见他后面轿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低声问：相公，何故停下？
　　没事。郡主。子誉声音轻颤。看着我，眼神里亦是暖亦是冷。我迷迷糊糊，不知何为真假。只是心如刀割，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言语哽塞，再也讲不出一句话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不知。只知深如宫闱的状元府是我今生难以攀望的琼楼玉宇。它的繁华如锦笔笔都勾勒出了我的落寞。事到如今，我才恍然明白，原来漫长人生亦不过如此。再多的寻觅和守候又有何用，指责或者忏悔亦是多余。窗前的皎皎明月浅浅地照出了我心底的惆怅。太晚了，来不及回头了，一切早已错上加错，那么……
　　我可以等你，但如果我等不到你，唯有去死……因为到了那时，我已无路可走！
　　我的琴声能飘多远？飘到子誉的心里头，他是否听得见温暖的曾经？飘到那遥远的状元府，让风来轻轻为我和这诀别的旋律，而我的长歌在今夜至些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