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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空萧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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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如和小顺子都焦急地站在营帐前,见到我们立即上来请安。胤禩对小如说:“你吩咐人去给福晋准备洗澡水,再拿些金创药和纱布来。”
小如应了一声,连忙向外走去。
小顺子恭敬地说:“晚膳已经备好了,爷和福晋先用膳吧。”
胤禩看我一眼,“太子爷今天受惊了,我去看看他,一会就回来,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我的心凉了半截——半夜三更去看太子,他当我是三岁孩子吗?
小如回来时,正好看到胤禩出去,一脸的担心,“你跑哪里去了,爷一听说没看到你,急得连晚饭都没吃,吩咐我们不许声张,一个人出去找你。现在爷还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我默不作声,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我这次是让他彻底寒了心,所以他才会这么晚去“探望”太子。
我想到他焦急地在森林里找我的样子,想到他遇到三阿哥的侍卫后的表情,想到他看见我时比月亮还要苍白的面孔……似乎有一把锋利的小刀正从心上划过,一刀、两刀,生生地疼。
我木然地任由小如帮我沐浴,对她的唠叨充耳不闻——我实在没有力气去消化任何东西。我想起我刚来时做的那个梦,一种灭顶之灾的痛楚霎时淹没了我,眼前火星直闪,心却冷得象死灰一般。
“你先吃饭吧,等爷回来,你跟他好好说说。”小如也看出不对劲了。
我将晚膳放在炉火边温着,默默地抱膝坐在毡子上。我一定要等他回来,他总是要回来的,何况他还没有吃晚饭……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我才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看着门口。胤禩的表情有些意外,嘴唇动了一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可怜兮兮地说:“太冷了睡不着……”
他回过头,吩咐小顺子:“去给福晋再拿床被子来。”
我愣在那里,分明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摸了摸胸口,发觉心脏仍然在那里尽忠职守地跳动着。不由有些惶惑,那破碎的是什么……
小如抱着一床厚厚的棉被进来,铺好床后,又悄悄地出去了。
我轻声说:“饭菜还是热的,吃一点吧?”他嗯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我连忙将小茶桌移到炉火边,摆好菜后就准备给他卷袖子。
他微微一顿,“这种事怎么好由你做,那我养的一群奴才不都白养了?”说着自己已经把袖子卷了起来。我愣愣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吃完饭后,小顺子在窗外轻声说:“爷,洗澡水已经备好了。”
我见他决然地起身,心中一阵绝望,扑上去叫道:“怒,不要走……”
他拍拍我的背,无奈地说:“我洗了澡就回来,有什么事等会再说。”我听着他不辨喜怒的声音,无力地垂下双臂,只觉得寒气彻骨。
外面传来了打更的声音,我的眼泪顺着脸直淌下来,落到绣满紫色花瓣的百褶薄纱长袍上。我也懒得去管,它总会自己干掉的,没有什么痕迹是不会消失的——爱情也是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小顺子轻声地说:“请爷早些安歇。”
我鼓起勇气站在门口,在他进来的一刹那紧紧抱住他。这是我最爱的人,曾经是最爱的我的人,可是我却辜负了他对我的信任,他的心一定比我更早就已经碎了……我踮起脚尖,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忏悔的眼泪流在他的面颊上,滑落下来,钻进他的长袍,迅速地消失不见了。我的泪流得更凶了,似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只能一直哭下去。
他平静而寂寥地站着,由着我哭。
我浑身哆嗦,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怒,对不起,对不起……”
他忽然用力握住我的肩膀,凝视着我的眼睛,心平气和地说:“灵犀,我累了,再没有力气等你了。你放心,我始终不会亏待你的。”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眸子已经没有熟悉的神采和深情,只有老僧入定般的淡然。
我伏在他的肩上,吃力地说:“不,不要这样……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他淡淡地说:“我已经都忘了,你也忘了吧。”说完将我拉开,侧身躺在床上。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让小顺子去拿被子——从现在起,我只是他的福晋了。那好不容易被融化的冰又聚拢起来,以不可抵挡之势将我从他的心里驱逐出来——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站在床前,静静地流着眼泪。忽然想起额娘生日那天,我对自己说的话:眼泪之所以能够成为女人的武器,前提是那个男人深爱着你,否则哪怕你泪水流干,甚至杜鹃啼血,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个男人显然已经决定不再在乎我的眼泪。
眼泪终究是身外之物。
早上醒来时身边果然没有人。小如进来一见我的脸,明显一惊,到了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给我梳头。
我看看镜子里那肿得象桃子一样的眼睛,想了一会,淡淡地说:“你先去拿些冰来给我敷脸,再把小顺子叫来。”
小顺子见到我仍然很恭敬,垂着头站在旁边。
我让小如在门口守着,声音压得很低,“你到山上去把我的马牵回来,如果看见一个黑衣侍卫,就把他的外套剥下来藏好,注意不要让人发现了。”
小顺子踟躇了一下,看见我的表情后,立即应了一声。
胤禩忽然从门外进来,“不用了,你的马我昨晚已让人牵回来了。”
我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再看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敷脸。
他说了要忘记就一定会忘记的。他不是嫉妒,也不是生气,是真的累了。我忽然希望他能真的忘了,忘了那个叫逍遥的人,忘了那个叫怒的人,忘了画眉用的螺子黛,忘了竹枝上的白胸脯鸟儿,还有一个愚蠢的女人的眼泪。
一个阳光明媚的五月的早晨就是一段新生活的开始——一切都在阳光下自由盛开,一切都是那么地赏心悦目。
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康熙身边的赵公公来传话让我到大帐去一趟。我想到康熙无所不知的能力,不自觉地看向胤禩。他专心地看着《通几》,眼皮抬也没抬。
我强自镇定地拿了两瓶秋海棠露,便跟着赵公公走了。到了大帐才知道是我做贼心虚,康熙只是叫我陪他和良妃用早膳而已。看见我的脸时他们俩都微微一愣,我忙笑道:“昨晚月色皎洁,想到古人说皎洁则宜仰观,朦胧则宜俯视,便和八爷找了个高处赏月,结果回来晚了,没有睡好。”
良妃笑了起来,“这两个孩子兴致真好。”
康熙看着她,悠悠地叹了口气,“我们也好久没有一起赏月了。”淡淡的惆怅,似是为自己有些不值。
我知道他还在为昨天太子遇刺的事烦心,便知趣地专心品尝一大桌没有味道的早点。
他忽然把筷子一搁,皱眉道:“今天是哪个厨子做的早饭?”
李德全忙躬身说:“还是王公公,万岁爷要是觉得不合胃口,奴才马上去让他重做。”
良妃握住康熙的手,柔声说:“皇上是昨晚没睡好,所以胃口才不好,吃东西觉得没味。你让他们中午做些清淡的来便是。”
李德全见康熙没有说话,连忙应了一声。
气氛有些凝重。康熙垂着眼睛想心事,几个立在一边的小太监满头大汗,就连李德全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我站起身来,“皇阿玛如果不嫌弃儿媳手艺差,不如让儿媳来为您准备今天的午膳。”
他看我一眼,似乎有些不相信。
我做出一副捧心状,瘪着嘴说:“原来皇阿玛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他哈哈一笑,对良妃说:“这丫头跟德妃说,女儿是额娘的小棉袄,又贴心又温暖,一下就把德妃收买了,由着她在宫里胡闹。现在连朕也快被她给收买了。”
他这一笑让大家都松了口气。伴君如伴虎,果然没错。
良妃笑道:“这孩子心地善良,又活泼有趣,难怪皇上和德姐姐都喜欢她。”又对我说:“你中午可要好好表现,皇上吃高兴了,就让他下午陪我们俩打羽毛球。”说罢朝康熙莞然一笑。
这一笑威力实在惊人。康熙考虑了一下,笑道:“可是上次你们俩玩的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也罢,要是这丫头做的菜好吃,朕下午就陪你们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