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朝阳》董安可可

26、我是你的谁？

　　额头，掌心，全是汗，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夏天甚至让觉得生病的应当是自己，而不是眼前这位一颦一笑都透露着高贵优雅的气质妇人。
　　如果背景不是病房，她不是坐在病床上的话。

　　这个微微笑着，让夏天喊她阿姨的妇人，是苏景阳和许蕊的母亲。

　　这算是她第一次见男朋友的家长吗？
　　这种夏天只在电视剧见过的情节，夏天从没想到会这么快轮到自己。
　　当然，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们的第一次会面，居然会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淡淡的皱纹，白皙的皮肤，若有似无的雅致妆容，真的让人难以相信她竟然是一个年近六十的母亲。
　　即便身着病服，依然难挡她容光四射的风姿，病痛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可那与许蕊boss大人极为相似的眉眼，却说明了一切。

　　夏天见过很多美人，她属于金字塔尖那种。
　　尽管她青春不再，年华老去。

　　也许，小八卦那时在总部跟她说那些有的没得，也不见得都是谣传。
　　可现在，夏天却隐隐的祷告，那些只是谣传。
　　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不是他......

　　老板路上略略跟她交代了一下，肝癌晚期。
　　夏天很清楚自己安慰人的功力有限，而且，夏天认为，其实人到了某一个阶段，什么都是可以看开，什么也都是可以放下的。旁人的宽慰怜惜，对于一个超脱了的人来说，反而是包袱负累。
　　所以自始至终，夏天都只是拉着她的漂亮温暖的手，说说日常的平淡而宁静的生活。
　　当然，这生活始终围绕着苏景阳，老板大人。

　　这过程里，苏景阳始终一言不发站在窗户边，眺望着远方。
　　看得出，他们的感情，并不是很好。

　　其实夏天对苏景阳并不十分了解，相处的日子亦不是很长。
　　但在这个垂死女人面前，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她拉着夏天的手，也好似一对多年未见的老友。
　　夏天明白，她不过是想多了解老板罢了，有些情感太复杂太凌乱，不说破也是一种解脱。

　　对于苏景阳，夏天更是没有作过多要求。
　　她明白，时间，并不能抹去所有的伤痛。

　　回酒店的路上，夏天下车去便利店买了一打啤酒。
　　她一罐一罐的开，他一罐一罐的喝，谁也没有说话。

　　其实，夏天一进病房就看一张熟悉的合照摆在床头。
　　那是许蕊跟老板的合照，玫瑰别墅里有一模一样的一张。

　　——“我的挚爱”那四个字想必是苏妈妈的心声。
　　而他们兄妹旁边摆着的，是阿姨跟董事长的合影。

　　夏天瞬间明白了很多。
　　明白了他的愤怒，明白了他的隐忍，也明白了他的左右为难与自我束缚。

　　夏天忽然记起他某一次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从来不知道随心所欲是什么感觉。
　　那时夏天只以为他说的是工作。那时她还在心里默默笑话他像个青春期的小孩，任性地只想要自由。
　　现在，看着他隐忍坚持的模样，她心疼，很心疼。

　　她想帮他分担的，想承受他心里的痛苦，可除了站在旁边哭泣，她什么都做不了。
　　偏偏，她还是个干眼症患者。
　　唯有陪着他一起醉一起麻痹，也许醉了就能感受他的心了……

　　等等，她什么时候把一瓶菠萝啤全部喝完的？
　　夏天晃了晃空空的罐子，还真是一滴不剩。

　　不过一会儿，一阵头昏一阵奇痒窜上夏天心头。
　　虽然十分不愿破坏这略略忧伤的气氛，半响，夏天还是可怜兮兮地拉了拉苏景阳的衣袖。

　　“你能送我去医院么？”
　　苏景阳转头，夏天已然成了“大红人”一个。

　　的士上，传来以下声音。

　　——酒精过敏你喝什么酒!
　　男子一声大吼。

　　——我怎么知道菠萝啤里面有酒精！
　　女人一声更大的吼。
　　司机叔叔时不时就得往后瞅瞅，以防斗殴事件。

　　——以后再也不准碰酒精了。
　　男子命令道。

　　——先生，请问您哪位？
　　女子无视道。
　　俩口子这是在吵架？司机叔叔摸摸头。

　　——你给我说说，我是你哪位？
　　男子温柔问道。

　　——老板。
　　无反应。

　　——总裁。
　　无反应。

　　——师兄。
　　还是无反应。

　　这菇凉，怎么这么不开窍，“你男朋友是想你......”，司机叔叔回头刚想提示提示，却立马回过头来。
　　呵，现在的年轻人！也忒开放了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漫漫人生路上，我们都在寻找一个对的人。关于这个对的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有的人以爱情为标尺，有的人则喜欢用物质来衡量。但我们的最终目的，都是得到幸福。
　　就像苏景阳，也许爱情对他来说未必就是最珍贵的，夏天，也不是最合适他的选择。
　　可他从一开始就笃信，她会是那个对的人。

　　那天晚上，夏天睡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睁没睁开眼睛。
　　掌心的温暖却很明显很熟悉，那是老板大人专属温度。

　　“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我跟我父亲，我来新加坡之前，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对她，我没有任何感情。原本我跟父亲过着平静的日子，可因为她，我跟爸爸，还有许蕊，永远只能活在世人的背光面。爸爸过世之后，我原本打算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也许不回来就好了。”

　　苏景阳平静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越来越悲伤。
　　后来，夏天也再没听到身后传来任何声音。

　　夏天没敢回头看看他还在不在。
　　既害怕他已走开，更害怕，看到他一脸的无助和忧伤。

　　——如果不是自己，他今天也用不着回来面对这一切吧。
　　可就算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管，时过境迁后，难道他就能真正的释怀吗？

　　那晚，夏天做了一个梦。
　　一个穿白衣服的小男孩拉着一个漂亮女人的手，脆生生的问，“妈妈，你能不离开吗？”
　　女人看着小男孩稚嫩的脸，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微微的笑着，然后松开了小男孩的手，再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消失。

　　“妈妈，妈妈你去哪儿了，妈妈，你在哪儿？”小男孩慌张的不停的在四周寻找着，叫喊着，可无人回应。
　　最后，小男孩坐在原地，抱着膝盖，自言自语，“我乖乖在这儿等着，妈妈回来就能看见我了。”

　　夏天拼命用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珠却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流。
　　夏天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想做这样的噩梦。
　　万幸，梦醒的时候，他的手，自己还握着。

　　那一刻，夏天没忍住，直接趴到了他身上，尽管那时，他还疲倦的坐着睡着。
　　“怎么了？”
　　“我以为你丢下我了。”
　　他怎么会丢下她？他怎么舍得。

　　“夏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这算是承诺，还是约定？
　　夏天双手收得更紧。

　　鉴于此，夏天的新加坡之旅也不得不做了些调整。
　　虽说丑媳妇儿也可见公婆，可再怎么说每次穿着花裙子去看望病人，还是略略有些不成体统。
　　自己丢脸倒无所谓，丢了夏爸夏妈门面那可是重罪啊重罪！

　　因此给自己捯饬一套得体大方的服装成了夏天头等大事。
　　早上出门，程笑笑那丫头死活要跟着自己一起出门。

　　一股邪念涌上夏天心头。
　　——这可是你们俩口子自动送上门的，谁让你们把我骗来的！
　　如此，即使被活吞咯，倒也不能怪自己没吐骨头了，啊哈哈哈。
　　想想刷卡签单时，林肃那恶狠狠的眼神，真真让夏天比大夏天里吃了冰棍还爽还畅快。

　　只是......
　　这五位数的账单出来的时候，甭说林肃了，夏天的心肝儿也颤抖了一下。
　　程笑笑这丫头，原来她才是终极大Boss啊！

　　“老大，风度风度。”
　　夏□□程笑笑方向努了努嘴，那丫头正照着镜子360度臭美呢。
　　再一看，林肃呢？

　　正一脸痴傻瞅着程笑笑身上那价值数万，据说是100%中国进口纯棉的连衣裙。
　　“我漂亮吗？老公。”
　　——这一声娇媚得发嗲的老公，让夏天的鸡皮疙瘩颤抖着活生生蜕了一层。

　　“从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女人，你是我的天使。”
　　“呕。”

　　手一抖，眉一皱，脸一白，隔夜饭菜差点喷涌而出，原谅夏天早饭还没吃，只有存货。
　　这就真没法儿忍了。

　　——天使？我看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吧。
　　一个二货配一个二百五，所谓天作之合有木有！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从林肃心不甘情不愿的手里，败了一套粉色气质套装，装嫩又淑女，大约也不会太丢老板大人的脸吧。
　　不过，想想他们那一家子的基因，夏天只有默默垂泪的份儿。

　　拿着纸皮袋，总算是不枉费夏天在这对逗比情侣前，苟延残喘苟且偷生。
　　看着他俩油盐罐子般腻歪的背影，夏天真的很想劝诫一句，秀恩爱，死得快啊。

　　林肃带着他的中国进口纯棉，欢天喜地地去参加新加坡分公司的老友聚会了，夏天倒是很难得的享受了耳根子半日清静。
　　可惜老板大人被董事长拉去开会，这清静里又透着点寂寞。

　　真是个大忙人！
　　夏天泡在浴缸里微微撅起了嘴巴，小脑袋不听话的慢慢滑入了玫瑰花瓣中间。

　　客厅手机一阵欢快地蹦跶，迷迷糊糊的夏天一跃而起，也来不及穿衣服了，裹了一条薄薄的浴巾飞奔了过去。
　　却是，许蕊。

　　夏天不笨，这个电话的内容她大约也能猜到。
　　什么想说的话，要说的话，不能说的话，迅速的从夏天头脑中过了一遍，电话才接通。

　　一通有的没的无关痛痒的开场白后，夏天没主动提，只等着她开口问。
　　“我哥跟你说了吧，那个，我妈，她还好吗？”
　　许蕊声音压得很低，夏天却一字一字听得很清楚。

　　其实，一个母亲一个是女儿，不管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血浓于水的那一抹缘分是怎么都无法割断的。
　　而她，只是个局外人。

　　夏天有些左右为难。
　　是该冒着多事的险，劝她来看看病重的母亲，还是乖乖扮演一个不讨人嫌的旁观者角色，不动声色？
　　难以抉择。

　　门外一阵门铃声，也算是给了夏天缓口气的时间。
　　本以为是程笑笑，谁知开门一看，竟是现在应当在开会的，老板大人。

　　“是总裁。”
　　松了一口气的夏天随意跟许蕊答着话，苏老板一动不动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看。
　　夏天愣了愣，莫非是怪自己没盛情邀请？

　　“进来啊。”笑容憨傻。
　　转身的瞬间，夏天却瞧见了玄关上安放的镜子，心凉到了冰点。

　　好像有些不妙。
　　夏天缓缓的机械般扯了扯脸部肌肉，没错，刚刚急着接电话，她没换衣服，身上裹了一条浴巾就冲出来了。

　　～～没事没事，他又不是外人，没事没事。
　　夏天如此这般安慰着自己，镇定地把手机递给了身后的苏景阳。
　　“你妹妹的电话，我去换衣服。”淡定的光着脚优雅地走进了卧室。

　　摇曳的身姿让苏先生自觉不自觉地松了松领带。
　　“嗯，她在穿衣服，你等会......明天再打过来。”

　　一阵嘟嘟声把电话那头的许蕊被雷得外焦里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