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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33 让我坠落 ...

  •   天慢慢亮了,黎明的光照到小公寓的房间里,透过晴美的窗,一束阳光可以勉强找到客厅的角落。
      她坐在那里,靠了一夜,睁着眼睛,迎接光明。如果在一年前,门上可能传来钥匙的声音,晴美值完夜班一早回家,关上客厅为她留的那盏小灯。木莲可能打着哈欠走进厨房,不听话的从冰箱里拿出果汁就喝。
      她呢,可能藏在被子里,抱着那个旧手机,沉在梦里。那时候,他在巴西,她在中国,整整二十七天,他没有给她任何消息。
      其实,他从开始就是狠心的,把她抛在一边,让她苦苦的等,等到自己无法再欺骗自己。
      只是,她最后还是屈服在他给她的“感情”里。她在首尔那间办公室里给了他很久很久的承诺,她给了,承认爱上了,就这样陷了下去。
      陷了整整一年,最终却被他埋葬。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机会,知道真相的机会。
      他曾经在她怀里坦承过去,他说了那么多,独独没有提到那个孩子。还能是什么,刻意的隐瞒还能是什么?
      他爱她,只是不是她理解的那种,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更不是她能接受的那种。
      扶着墙站起来,腿已经麻木,被啃噬的感觉,一点点上升。她抬脚,踢到了地上的罐子。她在机场买的黑咖啡,她要慢慢消融的咖啡。
      咖啡旁边,是妈妈的照片,台灯灭着,没有那神奇的光晕,妈妈似乎也很遥远了,看不清楚。
      她勉强弯身拿起台灯,放到茶几上,然后去拿那罐咖啡。
      她,从没喝过冷水泡的咖啡,她想尝尝。
      半杯黑色粉末,半杯生水。
      不管能不能融开,不管能不能饮下,她用勺子一口口吃着,她饿了,她想吃东西,不想吃别的,就想吃黑色的咖啡。杯里的东西,她根本不看,只是不停的吞咽着,她感觉不出苦味,只是觉得这样吃下去,她能得到满足。
      苦涩,曾经是唤起甜蜜回忆的药引,现在,只是让她忘记过去的毒药。
      她,吃着,大口吃着,吃到一半吐了出来,但是她不许自己停下,她冲泡了更多的,强迫自己吃,越吐越要吃下去。直到看到杯底,空荡荡的杯底。
      勺子刮过的棕黑色线条,错乱在杯壁上,像她的心,被利器切割,被铁丝绑了起来,又送到机器里捻揉。生铁刺进肉里,留下了棕黑的痕迹。不知道是铁锈,还是干透的血腥。没有人知道。
      放下杯子,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都是呕吐之后的异味,滴落的咖啡渍,盘曲在身前,她往洗手间走,路上脱下了那双鞋。
      等她回来,再穿。
      晴美走的时候,没来及穿上那双鞋,她要一直穿着。
      等她,变得干干净净之后,再穿那双鞋。
      站在喷头下面,打开开关,冷雨刺到她的皮肤上。她一件件褪去衣服,任冷水冲刷着自己。冰冷的感觉让心里降温,不再有疼痛,不再有感觉。
      破碎的边缘,不会流淌什么,那是还在奢望的人才会有的。她的血,给了晴美,她的泪,给了东奎。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冰冷的水打在她脸上,她努力睁开眼睛,没有雾气的浴室,她只看到突突的墙壁。她恍惚了,好像回到几年前,她在冲澡,在雾气和温暖的水里得到放松,听到门外女人的叫声。
      “栗子,开饭了,快出来,我把你的卤蛋吃了哈。”木莲没耐心,常常咣咣把门敲得很响。
      “别催她,地上滑,一会儿摔倒了怎么办?!”晴美总是把木莲拉走,坐在客厅等她出来。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几样菜,她爱吃的卤蛋,三副碗筷,她们边吃边聊,一起收拾碗筷,她刷碗,晴美削水果,木莲吃水果。
      那是多久以前?这房子里有三个女人的身影,三个女人的欢笑。
      一个护士,细心照料着其他两个。
      一个会计,认真地打理着生活开销。
      一个老师,默默调和着她们的生活,讲她在学校的故事,那些,可爱的外国孩子,英俊的外国家长,可气的外国同事。
      多久了,到底有多久了?她们离开这样的生活,到底多久了,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为什么?
      拿着毛巾擦干自己,不觉得冷,反而很热。赤条条站在镜子前,她从卫生间的柜子里摸到了一把剪刀。
      那里,曾经并排放着她们三个的牙刷,放着她们三个的化妆品。
      看着自己在镜子中的脸,什么颜色也没有。她用手下意识去抹,镜子上没有水气,她,还是镜子里的样子。
      镜子,也是骗人的镜子。
      她又看到了很多次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在百货公司,他穿着同款的大衣走到她身后,把她收纳在怀里。
      在公寓里,她在他怀里给他刮胡子,他给她戴耳钉。之后的缠绵里,她像一条柔弱的线,缠绕在镜子里,缠绕在他指间。
      镜子,骗了她,骗了很久很久。那些拥抱,那个肩膀,那些纠缠,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看见了自己的耳垂,那滴血渍已经洗掉了。在公寓里,他很多次反复亲吻着他给她钉的小星星,那是他爱过的,疯狂爱过的。
      她笑了,看着手里的剪刀。
      只要是他爱过的,她现在都要破坏,她不许他再拥有这些。
      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有了一切,从她这里,什么也不能再得到。
      她不能再给,也没什么给了。他不配得到,他拿走的,她都要要回来。
      举起剪刀,她挂着笑容,剪了下去。
      ****
      一夜没睡,天不亮,他敲响了父母的房门。
      他必须拿到护照,必须马上回中国。
      他,不能让她做傻事。
      门开了,父亲站在门口,看着他。他跪了下去,不想说什么只能行动,他只要他的护照,他必须离开。如果他们剥夺了他最后这点希望,这辈子,他们不会再有儿子。
      他,不许任何人伤害她,当那个伤害来自他自己的时候,他同样不会手软。
      他拜了下去,用最后为人子的心态,深深拜了下去。“爸,妈,我现在管不了那个孩子的事情,我必须回中国。不管能不能和她在一起,我……”他突然说不下去,眼睛里隐忍的刺痛被泪冲破,“不能看着她做傻事。再晚,她可能疯了,死了。”
      “春节前,她为了护着我,头受了很重的伤,一个月才完全康复。那之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她忘了一些事情,情绪方面,可能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半年前,她的好朋友因为意外去世了,走得非常突然,前前后后只有五个小时,都是她自己操办的,我没在她身边。”
      “她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受过的伤害,已经太多。到今年,她母亲去世整整十五年了,她父亲,从来没有真的关心过她。在她伤得最重的时候,没有来看过她。她,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他知道自己是最残忍的,剥夺了她最后的快乐,“我答应过给她十四年失去的快乐,但是,我什么也没给他。所以现在,我必须回去。”
      他抬头,直视着走到父亲身后的母亲,两个老人脸上的疲惫与担忧,他不是看不出来。“你们没和我商量,告诉了她一起,我现在不怨你们。但是,你们必须给我护照。你们可以毁我,但是你们不能再毁她。她,除了活着,什么都没有了。”
      他勇敢的看着父亲,威严了三十五年的父亲,“我回中国,去救她。你们,不能为了得到一个孩子害死一条人命。如果那个孩子真是我的,我不希望她一生的开始,就是背负罪恶。厉俐虽然不是你们的孩子,但是你们不可能没有最基本的同情心,不可能看着一个人无辜的人死,见死不救。”
      “我荒唐过很多年,但是现在我知道,这个世上,我什么也不要,就要她。”他看着自己右手的那个戒指,还有左手上空出的无名指。他,要和她结婚,要和她变老。她如果死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我必须走,只要她没事,我就回来,处理孩子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必须走。”他又拜了下去,再也说不出什么,如果他们不给他护照,他们俩都是死路一条。
      他想了一夜,能够做的就是最后一搏。北京的任何人,她身边的任何朋友,救不了她,甚至是那个Cris。他想过找人看着她,但是如果她想躲,不会让任何人找到她。而且现在,也已经晚了。
      他必须回去,她如果钻到了牛角尖里,决定做傻事,任何人都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毁了自己。他太了解她,她的执拗,她的顽固。他必须回去,制止她。
      这世界上,最后了解她的人,就是他。
      最后伤害她的人,也是他。
      他不能失去她,但是在这之前,他,不许她死。伤害是他造成的,他必须回去弥补。
      来自外界的伤害再深,不会一瞬息要了她的命。但是如果她想不开,她随时会死去,毫不留连的死去。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她,扔下了那个手机,就不准备再回头。
      她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除了苦难,她的生活里就只有苦难了。
      “给他吧。”那是母亲的声音,哽咽的声音,他听了,心里更疼。
      “他走了,慧明会把孩子带走的。”父亲,依然最先想到了那个孩子。因为血缘,人竟然可以变得如此自私,“如果能留下孩子,我就给你。”
      他霍然起身,眼睛里的耐心已经用光,“她在哪?我现在去找她!你们要孩子,我给你们。”他,生平第一次抓住了父亲前襟的衣服,用他的身高压制了身前的老人,大逆不道又能如何,比不上她的命重要。
      他现在,只需要一个保证,“留下孩子,马上给我护照!”他没有时间谈判,他们只能答应他,否则,他们没有孙子,也没有儿子。
      “好!”三十五年在他面前的威严,终于妥协了。
      “孩子在哪?”
      “昨天下午被慧明带走了。”母亲的声音怯怯的,儿子眼里的神情,已经疯狂。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孩子的事情的?”
      “几个星期以前。”
      “是正昊说的对吗?你们说的那个电话,是他打的对吧。”
      父亲点了点头,看着他倏然放开手,没有片刻的犹豫,冲下楼。
      他要去找正昊,只有那个混蛋可能知道慧明的地址,那个王八蛋,知道雅文的事情,现在,肯定也知道慧明的。
      他,相信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倾诉了所有的秘密,现在被他在背后一剑刺透。
      正昊,是不是也把厉俐的事情告诉了别人,雅文?惠明?
      如果必须有人先死,可以是他,但是现在看来,更可能是正昊。
      他冲出了家,发动车子的时候像个疯子,撞上了前车的车位,又急速的倒了出去。
      车子冲了出去,发出了撕裂般的声音,很可怕,很疯狂。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
      还有谁能——不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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