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缺》右夭

11、第 九 章

　　“老师你回来了？”程小蓓从沙发上站起来，将放在桌上的饭菜放进了微波炉。林枫皱皱眉，实在是不习惯。
　　为了贪个便宜点的房租，这房子离学校挺远的，晚上回家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平日里林枫一个人，要么在学校饭堂吃了再走，要么回来随便吃点。程小蓓来了之后，每天回到家，准会有晚饭做好等他。他曾叫程小蓓不用做饭了，大不了下馆子吃。可惜程小蓓没听，还说不做饭心里就乱得慌，林枫也就只好随她了。
　　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厨艺，不过家常便饭而已，还是让林枫小小吃了一惊。从前不晓得程小蓓会做饭，林枫甚至一直以为她连铲子都不会拿。
　　“小蓓……你做饭会不会觉得很累？”林枫还是觉得不让她做饭比较好，毕竟她怎么都算是孕妇，而且……这种她做饭等自己回家的感觉，很……别扭，虽然不讨厌。
　　程小蓓眸子微微暗了暗：“我做的饭……不好吃？”
　　“没有没有……”又来了又来了，最近程小蓓都爱用这种眼神瞅他，看得他心里一阵揪。都说大变故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看来不假。
　　想起这个，林枫放下筷子，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小蓓，你……愿不愿意去作个检查？”虽然林枫也不知道要拿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但是不管是要生还是要流掉，也该去做个检查吧？毕竟这是有关健康的大事。再想了想，他又补充说要不然我明天请半天假陪你去？
　　没想到程小蓓也放下筷子，半晌，才轻声说：“老师，我明天自己去作检查就可以了，免得你也像我上次去医院一样给人看笑话……”
　　林枫愣了一下，才想起去大医院挂号是要提供身份证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去做产检，大家什么眼神就可想而知了。要是自己陪着去……怕是更多人眼神不对劲了。
　　犹豫了一下，林枫说小蓓我明天还是陪你去吧。程小蓓却摇摇头，说你要是陪我我就不去了。又是那哀怨的眼神，瞅得林枫拿程小蓓没办法，只好依了她。
　　她最近倒真是越来越不像以前的孩子气了，可以说是成熟了。但是这成熟怎么这么让人心疼呢？是因为……要当妈妈了？
　　林枫不由得皱起了眉，真的要把小孩生下来？那她以后的人生怎么办？不到20岁就拖着孩子跑？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她一个高中生凭什么养活自己和孩子？又或者把孩子流掉？可是……程小蓓虽然平日里贪玩些，却终究没强悍到那种流孩子像剪头发的程度。而且，听说像她这个年纪的第一胎做人流的话，对以后生孩子的影响很大。
　　麻烦透了！林枫越想越烦躁，自己又不是她爸，操心这东西干什么！赶紧一脚踹她回老妈身边才是正道！
　　可是再看一眼，他就没力气撂狠话了。程小蓓每次用那种特黯然，特自卑的眼神一瞅他，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被狠狠戳了一下，疼得浑身发抖。
　　算了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看看再说吧。

　　门铃响起，正在刷牙的林枫含含糊糊地喊着让程小蓓开门，自己也加快了动作。
　　程小蓓应了声，起身去开门，然后呆在那里。林枫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还没开口问是谁，也呆在那里。
　　“哪位？”还是程小蓓先反应过来，本能似地开口。
　　“我们是林枫的父母，”看来很严肃的中年男子回答，然后上上下下地将穿着睡衣的程小蓓扫了几个来回，“你是谁？”
　　林枫狼狈地招呼着父母进了门。
　　“爸、妈，你们来怎么提前不说一声。”沙发上的父母一脸严肃，林枫有些头皮发麻。
　　“我跟你妈也就是刚下飞机，才想起来你这看看，待会就回酒店了。”林爸爸脸色未改，“提前通知？为什么？有什么不能给我们看？”
　　说完还扫了躲在一边的程小蓓一眼，程小蓓尴尬地缩了缩。林枫只好说小蓓你先去睡吧，没想到林爸爸立刻说你叫小蓓是吧？先别睡，咱们一起聊聊。
　　一起聊聊？聊什么？！我们又不熟！程小蓓心中叫苦，却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这时，林妈妈开口了：“林枫啊，妈妈前段日子给你介绍的那两个女孩，怎么不去跟人家见一面呢？那可是我拜托你姨妈好久，她才介绍的。”
　　林枫扶扶眼镜说那女孩我看照片觉得没兴趣就没去了，免得耽误人家。林爸爸忽然哼了一声说这两年你妈没少给你介绍女孩，你就没一个有兴趣的？
　　程小蓓偷瞄了林枫一眼，用眼神说：“你被爸妈逼婚了？！”
　　林枫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对林爸爸说我才25，还早着呢，不用着急这个。
　　也对，25岁的男人，不过是刚出社会，什么根基都没有。结婚呢，也不是不行，但是不结婚也很正常，毕竟现在都流行晚婚。
　　不过很明显，林爸爸并不这么想。他很严肃地看着林枫，然后又很严肃地看了看程小蓓，忽然开口：“小蓓啊……你跟我家林枫是什么关系？”
　　程小蓓压根儿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呆了一下，本能地回答说我，我是他学生。
　　此话一出口就有人想撞墙。
　　果不其然，林爸爸的脸又黑了几分，正要发作，林妈妈忽然出来打圆场，和颜悦色地问程小蓓：“那……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住在别的男人家里了？你爸妈知道吗？”
　　“我……我，我那个……”程小蓓平日再怎么牙尖嘴利，现在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有些慌乱地看向林枫，眼中满是求救。
　　林爸爸重重哼了一声：“我还当你真是一心想打拼事业呢，原来已经有女朋友都不肯跟我说！有你这么对待父母的苦心的吗？”
　　林妈妈也是一脸苦口婆心：“林枫啊，你要真交了女朋友就跟妈妈说啊！妈妈又没说一定要从我介绍的女孩里挑。”
　　林枫有苦说不出，正想着怎么解释，程小蓓忽然冲口而出：“我，我不是他女朋友！”
　　此话一出口有人想直接跳楼。
　　“不是他女朋友？”林爸爸顿了顿，眼神里慢慢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轻蔑，“都住一起了还不是女朋友？那林枫为什么让你在这住？”
　　林枫忽然很后悔自己养成每次睡完沙发都收拾被子枕头的习惯。
　　林妈妈也是一脸的不相信：“小蓓啊，你如果不是他女朋友，干嘛跟他一起住？”
　　“不是不是，我自己来找老师，老师只是收留我，我……”程小蓓急急辩解，被林枫掐了一把之后吓得闭嘴不敢再说。可惜林爸爸的脸色已经堪比包青天。
　　越抹越黑！林枫恨不得找块抹布把程小蓓的嘴塞住。他尴尬无比地抬头，正看见林爸爸在用蔑视的眼光秒杀想找个洞钻下去的程小蓓。
　　“不管怎么样，”林爸爸看看儿子，又看看程小蓓，开始作结案陈词，“如果你不是我儿子的女朋友的话，还是不要住在这里了，对你们两个名声都不好。”
　　名声？程小蓓很明显被这个词刺了一下，脸色发白。林枫看在眼里，急得要命，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林妈妈看着程小蓓，特委婉地说：“我说小蓓啊，你年纪挺轻的，可能你们觉得一男一女一起住没关系，可是在我们看来不是这样的。你要是他女朋友就算了，不是的话……会影响你们的！你想想看，要是别的男生知道你跟林枫同居，还会来追求你吗？”
　　意思就是说，你们两个要是在交往就无所谓了，要不是，你就不要来阻我儿子情路。你可以脸皮厚点，却不能这么厚。
　　不会有人追求？这句话显然把程小蓓击倒了。她脸色变得惨白，咬着嘴唇不说话了。林枫心里一阵揪，忽然道：“你们听她胡扯！”
　　林爸爸林妈妈还没回过神，林枫继续道：“她刚跟我吵完架，正赌气呢。别听她胡说！”
　　林妈妈满脸疑惑：“你是说，她……真是你女朋友？”
　　“要不然我干嘛让她住我这儿？”林枫有些不耐烦，“我不嫌挤得慌？”
　　程小蓓整个人傻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爸爸沉默半晌，跟林妈妈对视一眼，道：“我有话交待你。”
　　这时，林妈妈也起身，拉起还在发呆的程小蓓：“小蓓，跟我进房间聊聊好吗？”
　　有些心慌意乱地看着程小蓓一步三回头地被拉进房间，林枫坐立不安。刚才一时冲动就说出口，现在在老爸面前要反悔也没法子了。
　　现下倒不是担心老爸跟自己说什么，他担心老妈对小蓓说什么。万一什么字眼刺到她，她准难受上一阵子。
　　“她真是你女朋友？”林爸爸还是一张铁面。
　　林枫吸口气：“是。”
　　就算以前不是，从现在开始，是！
　　“我看她年纪还很小，大学还没毕业吧？有必要那么急么！这么年轻，心智都不成熟。”
　　“可她喜欢我，我……我也喜欢她。”林枫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却还是面不改色。死活把那句“我也喜欢她”说出来之后，不知怎么地，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些。
　　“真的？”林爸爸还是一脸不相信，“喜欢不能解决一切。”
　　“可是足够解决我跟她……之间的问题了。”
　　就这句，够了。
　　林枫忽然觉得他不像跟自己父亲说话，而是在跟自己说话。
　　林爸爸叹了口气：“你还是悠着点，别一时冲动作决定。”
　　林枫苦笑，他已经冲动地做了决定了。
　　从把一脸脏兮兮的程小蓓收留在家里的那一刻起，他大概就作了决定了吧？
　　既然不舍得让程小蓓去做人流，又不可能让程小蓓一个人带大孩子。那么，由他来当孩子的爸爸，不是最两全其美的吗？
　　其实这个办法，他一开始就想过了。但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因为这意味着一些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
　　如果说收留程小蓓，是友情、师生情甚至于亲情的话，那么愿意接受她、成为她孩子的爸爸又是什么情？他不是善人，更不是情种，不是对着谁都能下这么大决心的。
　　从前一直死缠不休地跟他说喜欢他，现在再也没有了。仿佛他把自己留在家里已经是最大的仁慈。林枫看在眼里，心里就疼，往死里疼。疼到最后，已经没有办法拿“友情、师生情、亲情”这种借口来搪塞自己了。
　　所以，林枫一脸壮士上刑场的模样，说：“爸，我已经这么大一个人了，会考虑好自己的事情，您就不用担心了。”
　　这时，房门也开了，程小蓓跟着林妈妈出来了。林枫心里一紧，不知道老妈跟程小蓓说什么了。
　　林妈妈跟林爸爸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道：“好了，今晚也很晚了，我跟你爸爸也先回去了。”
　　林枫有些错愕，林爸爸也起身了。
　　走到门口，林爸爸忽然回头看着儿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人，尤其是男人，一定要负起责任，要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