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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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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了很多和青春有关的文字和电影,突然想写一写我和R认识的十几年。
在我和妹妹之后,父母一心要个儿子,追生如愿。可是被罚款,家里生活清苦。爸爸长期在外工作,妈妈操持家务。我早早地上了学,十一岁离家开始了住校生涯。从小我和妹妹睡在一张床上。我比她大两岁,却是初中生和小学生,高中生和初中生的距离。小学的时候,在一墙之隔的叔叔家看到了三毛,一心希望以后也能如她远走,越远越好。
初中住校的时候,常常夜里通宵打着手电在被窝里看小说,至于功课,倒也没落下。至今记得看的第一部长篇,金庸的《书剑恩仇录》。那个温润如玉文武全才的翩翩公子陈家洛,成为我对异性的第一个向往。
高中,周围同学如火如荼地谈恋爱。我年纪虽小,却总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比同校男生大很多,尤其还读了那么多的张爱玲,经常自作聪明滴冷眼旁观。那时候,没日没夜地看小说,旷课,无论魏晋,不知有汉。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有一天突然醒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别说高飞远走,估计以后只能回家和老妈为伍。回头是岸,发奋苦读,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我考上了一个专科学校。
1996年的初秋,大一军训之后,一个班的人都被晒的焦黑。突然新来了一个男生,R,是补录的。有个同学弃录取了,就往下又录取了一位。R皮肤白皙,高鼻梁,戴一副眼镜。侧面看,就是少女漫画的主角。偏偏那时候,我正抱着日本和台湾的漫画,如痴如醉。看着他的侧面,翩若惊鸿,惊为天人不为过。辛夷坞的《原来你还在这里》有个番外,《他不爱我》。小莫对周公子一见钟情,理智让她远离,心却让她靠近。很多人不能理解小莫为什么对着渣公子周子翼情深一往无怨无悔。有人说,世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除非你自己也亲身经历过。我想我能理解小莫。
R爱坐在我的前面,写各种字条和我请假(当时我负责班上晚自习的出勤)。渐渐熟悉了以后,他知道我比他小一岁。他说,他的妈妈是小学老师,9月出生的他是开着后门提前入学的,在以前的学校,他一直是最小的被照顾着,现在总算可以当哥照顾别人了。
妹妹就妹妹吧。
我不喜欢教高数的老师,连带着讨厌上他的课,结果是跟自己过不去,挂科,要补考。明明是会计学专业的学生,考试的时候能把借贷两方全部搞反。R反而显示出了他学会计的天赋,专业课最高的是他。期末考试前,我不上自习出去游荡,或者上了自习就是在那侃大山看小说。有一天,平时十分好说话的R跑过来,把我身边的人撵走: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好好看书,每天都必须来自习,跟我坐在一起,我陪着你,有不懂的问我,我决不跟你说闲话,一直到考完为止。
心甘情愿地被他管。
考试的时候,他后面的座位,非常抢手,但雷打不动是我的。
统计学那种很难在几天之内成绩突飞猛进的课程,他设计了作弊的流程:把判断题正确一方的数字输入计算器的程序,然后我借用他的。有惊无险,后面的课程,我全部过关,成绩居然不错,有的还超过他。
考完之后,他请我吃学生眼中的大餐,带我去溜冰庆祝。
上课的时候,经常会收到他的字条:“今天穿的真好看,有喜事没?请客!”“要常笑,才好看。不要总生气。”诸如此类。
不是没有矛盾的。
都不是什么用功的学生。我们走的太近,上什么课几乎都要坐在一起,互相给对方占座位,互相抄笔记,还经常约着一起去溜冰看电影。同学中开始传我们俩的绯闻。版本无数,不过是我喜欢他而他不喜欢我,或是我粘着他不放。我气哭过,后来想想也就释然了,继续我行我素。他买了寻呼机,数字的,我呼他,回的电话慢了,我会十分生气,而且没有耐心听他的解释。我跟他说:如果你不能做到三分钟之内回电话,就不用回了。他十分头大,想了个办法,让我每次给他寻呼的时候前面加上个数字1,这样他就知道是我呼他。反观后来他呼我,十有八九,我通常不能及时回他电话,而且事后经常还会忘记。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纵容我的无理取闹,明明他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
再后来,周末的时候我出去打工。我通常穿着他的白色上衣,戴着他的手表出门。情人节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带着一束玫瑰花过来看我。他说,花是他从路边刚开业的门店的花篮上拔的不用感动。他又说,估计旁边的小姑娘们都有鲜花和巧克力,他来给他的妹妹壮个场子。拿到第一笔工资,我狠狠地被他敲诈了一番。等到他过生日,还特意让他自己选礼物,好像是双球鞋,他看中的,我付了钱。
后来他也去了KFC兼职。周末在校园很少能看到他。有一天,他打电话给我,约我出去吃面条,还指定是湖南路的加州牛肉面。去了以后,他说:你的生日,当然要吃面条。此后多年,每一年的生日,他都会邮件或短信祝福。其实他的生日,我从来也没忘记过,只是有时候选择不说。
看着他恋爱,他喜欢的人还是间接因为我认识的,俏丽的黑牡丹,我们低一级的风云人物。听别的同学说,他和她一起形影不离,或者他站在她的楼下,心里很难过。尤其听说,他为了她背着人抽了一地的烟头,不是不为他心疼的。他很少在我面前提她,但是我很快自顾不暇。
我遇到了一个男生,是一个学弟的高中同学,在另一所学校读书,惊鸿一瞥,就此沉陷。长得像亚宁,纤廋,歌唱的尤其好,非常细心。溜冰场里的灯光目眩神迷,他牵着我的手,在我的耳边唱杜德伟的《无心伤害》。一个冬夜,我背着几罐雪碧,他拉着我几乎轧了一夜的马路,大声的唱任贤齐的《伤心太平洋》。这两首歌,我到现在都不愿意听。
真是难兄难妹。我们遇到的人都是那样漂亮,然而在感情上我们都是所遇非人。被辜负的情况居然都是一样的:对方的花心。只能互相安慰,抱团取暖。
春暖秋凉。大学毕业。
吃散伙饭的那天晚上,我喝吐了。其实并没有喝多,我胃一直不好,喝的又猛,头脑是清醒的。毕业离校前的晚上那么感伤。他一直搂着我,护送我回到了宿舍,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我们都哭了。他说他家人建议他去新加坡继续上学,他还在犹豫。他问我,是不是希望他去。我说:你去吧,不管你走的多远,你还是我的哥哥。
再后来,我工作。他考试,面试,去了新加坡。
去新加坡前夕,我们约着四个同学吃了火锅。有个女孩在火锅中下了猪脑,我嫌腥不吃。结果吃了太多的菠萝。喝了几杯啤酒后,吐了之后,还眼前一黑,去了医院。
我们开始写长长的信,打很贵的国际长途。我去读了专升本,他去考了ACCA。那一年南京的冬天分外的寒冷,有一天雨加雪,我的鞋子全湿了,我坐在门窗大开的教室中上高数,一边冻得流泪一边上课。他不知道,他不在我的身边,我的高数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考满分了。收到他的来信,一贯游手好闲的他说背单词背到凌晨,想家,想哭。
年少的时光匆匆而过。很快,我遇到我的那一位。他回国探亲的时候,坚持要见某人一面。某人年长我数岁,R在他的面前像个小男生,说话的字里行间却看得出他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不久之后,他也有了他的那一位。
岁月像水一样流淌。彼此的境遇在几年间亦可迥异,天南海北。我们各过各的日子,彼此各自成长。交通工具越来越发达,联系却慢慢变少。好在,我们有共同长大的十几年时光。这几年,他被新加坡的事务所派驻到中国工作,现在又跳槽到在新加坡上市的中国公司做财务总监,在我的心中,他仍然还是那个眉眼精致如画的少年。在他的心中,我还是那个傻傻的小小的需要他宠爱的小女孩。看到校园剧,还很恍惚,暗黄的灯光下,下了自习后的旧日校园从教学楼通往女生宿舍的那条路,还有学校门口的那条开满樱花的大路和小卖部的芬达。
他每次回来一定会见面,彼此都会为对方留下空白的时间。
我常常说,如果不是他出国,他留在南京,我们一定会像其他的大学同学一样,总以为距离很近,想见的话随时可以见到,反而经年不见,越来越疏远。
他说,不会。
去年底在他无数个电话之后,去出席他儿子百日宴。他的父母以前没见过我,却能叫出我的全名。他的高中同学见到我说:你没变,还那样,我们以前见过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避免,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然后我们渐渐长大,忽近忽远,像两根平行线。忘不掉的是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我保存下来的那些他写的小纸条,和记忆中留下来的他的那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