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烟》樯瑟

4、清算

　　程帧看着一大堆的文件,脑子里还是混沌散乱，他竟然还跟十几年前一样，一看到林习大脑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脑海里不断出现她的样子，她圆圆的脑瓜儿、她亮而透彻的眼睛、她说话时灵动机敏的神情，过了那么多年，依旧清晰。她应该是变了，至少她比记忆里的林习更加沉静。她结婚了吗？或许孩子都很大了吧，是跟那个人吗？程帧肯定的是她现在过的很不好，否则也不可能在这做保洁员。
　　程帧拿起内线：“于秘书，马上让人事刘主任，把公司人事档案的资料盘拿过来。”说完，他就彻底放松的躺在摇椅上，等着刘主任过来。
　　刘主任效率很高，三分钟内就在门外了。
　　“程总，这是公司员工资料的档案备份。”刘主任毕恭毕敬的把一个小型的SONY移动硬盘放在程帧面前。
　　程帧温和的朝刘主任点了下头：“公司所有员工都在里面？”
　　刘主任说：“是的。”程帧又点了下头：“好，谢谢，你下去吧。”
　　刘主任还没走出办公室的门，程帧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数据线插上了笔记本，迅速打开敲入：林习，女，1977年出生，未婚，家庭成员——母亲，工作经历——嘉业投资公司文员——7年,在美西刚过三个月的试用期。
　　程帧几分疑惑、几分好奇、几分鄙夷……有点心疼。依旧混乱。那种心脏刺痛的感觉让他觉得崩溃。程帧忽然又想起他那天偶遇时抨击着他的那句话：这个人十年里都不曾出现，却发现她不在的十年，时间就像一片压缩饼干，把所有的营养和水分全部压榨，只剩下工作和呼吸。但是，他真的是这样吗？他又该怎么办呢？他想起高考前夕，他听说了她家庭的变故，疯跑到肯德基去见她，到了门口，他一眼就看见站在吧台里的她。他在门外就这样直直的看了她半个多小时，她并不知道。她站在那里，看不出她经历了这些转折和变故，依旧笑容可掬的为客户服务着，看上去那么的平静，没人买东西的时候，她有瞬间的发呆，但是她又忽然那么甜蜜的笑了，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湿润的光芒。程帧很想跑进去跟她说，让他帮她，他家的公司很大随便挑个位置，只要他开口，他父亲或者母肯定会答应，但是，当她的笑容出现在他眼里，他又不知不觉的想去尊重她的任何选择。他觉得自己很无力，他家是有钱，从小就是，但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所有的冲动被他生生的压制了下去，或许，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才真正有能力去帮助、去保护她！
　　没有林习，或许的确不会有现在的程帧。程帧小时候有厌食症，性格内向古怪，根本不喜欢跟同学交流玩耍，所以小时候就体弱多病，小病不断。刚进高一，因为被传染了甲肝，休学了一年半，所以，他跟林习同桌的时候是他复读高一。林习坐在他旁边，他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那股清新青草味的那一刻，他就十分想亲近林习了。可惜，林习开朗好动，就是跟他不怎么热络。内向的他只能偷偷的打量她。有一次，他听见他们后桌的陈琳问林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林习害羞的抬起脑瓜想了半天说她喜欢阳光、健康的男孩子的时候，他很难过，因为他一点也不健康，他去医院就像回家一样，所以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健康起来，做一个林习会喜欢的男孩子！
　　回忆像潮水般涌来，才发现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历历在目。当她曾经答应他可以做他女朋友，并接受了他的帮助，他给她开了一张银行存折，把他大部分的生活费都打进了那张卡，林习都接受了。他大一的那个暑假的七夕情人节，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他在花店包了很大一束粉色玫瑰，去她家楼下等她，想给她一个惊喜。可是那么巧，他恰好看见她跟另一个男孩子抱在一起，暮色里，他们那么投入的紧紧拥抱着。程帧呆呆的看着他们忘记了转身，直到林习睁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程帧。她却只是那么无所谓的看着他，看着他，没有挣脱那个怀抱跑过来跟他紧张的解释，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麻木的看着他，看着他转身，看着他离开，看着他消失。
　　他除了消失还能做什么？当他冷艳的母亲冷冷的告诉他，林习只是收了她一笔钱，陪他演了场戏的时候。
　　他的初恋是用十万人民币买来的一场戏。
　　从二十一到三十，程帧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忽然积极上进，但对自己的要求之高几乎到了苛求的地步，他参加严格的健身计划，参加各种比赛，他不想自己再那么木讷内向，他出国深造，他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优质男人，他甚至答应了愿意听从母亲的安排进自己家的公司，只要让他从底层做起。
　　而这一刻，程帧忽然觉得自己可笑。第一次这样真实的面对过去，他跟林习几乎没发生过什么，除了林习意外答应他的求爱，但是后来的他走的那条路几乎完全颠覆了他曾经对未来完全没有设定的设定。即使林习只是为了钱陪他上演了一出戏，但是他却一直固执的想证明些什么并身体力行，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十年里，他没有刻意的打听过林习的任何消息，但是他仍旧希望能与林习“偶遇”，他多么想把改变的自己呈现在她面前，让她知道，他程帧何止区区十万！人总是卑微而又自恋。
　　如今，林习就跟同在他美西大厦里，就在他跟前，做着辛苦低下的工作，这一个意外让他措手不及到让他选择鄙夷和伤害去掩盖他内心的慌乱，而这一切，林习都不可能知道，林习不会知道。
　　林习的确不知道。林习此时正忐忑的打扫着大厅。她忍不住猜想程帧接着会怎么处置她，她要是一开始就知道美西是程家的产业，当初她还会来应聘吗？她还是会来的吧，毕竟她失业了大半年，到处打零工实在不是办法，而且她妈妈的病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的。她想起菲儿说的，一切都有前因与后果，而该来的总是要来，且往往在你最措手不及的时候。
　　程帧实在无心工作，再一次拿起内线：“于秘书，你让工号9725来一趟我办公室。”
　　“9725？”于秘书心里嘀咕，9开头不是保洁部啊，程总找保洁部的？最近的程总，奇怪的让她摸着边。
　　程帧十分清晰的重复：“9725。”于秘书不敢怠慢：“好的。”
　　程帧站在落地窗前，三十层的高度，地面上的来来往往的汽车像蚂蚁一样，要是林习站在下面，程帧的视力再好也看不见，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又何止三十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