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云弄巧》蓝色偏爱

2、第 2 章

　　两条船，一大一小，先后靠岸。

　　小沅一身湿漉，涵纤让她裹上自己的披风，由船夫搀下船去。船上只剩下她，还有他。他救了她，他的船夫救了小沅，她应该答谢他的。才抬了眼，见他目光只是定定地凝视她，脸便飞了红，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她低了头，别开了脸，明知隔一层轻纱，心却在怦怦地跳。

　　不看他，她却早已经看清了他——他，颀长而挺拔，俊美而帅气，一派与生俱来的高贵、冷峻，衣着并不华贵，甚至算不上光鲜，气势却凛然令人不敢逼近。他是拒人于千里的，却又令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正在小船上的两人相对无言之际，孙少爷已经从画舫上跳了下来，奔向小船，拦住小沅对船上的涵纤涎笑：“哎呀，这位小姑娘落水，一定受了惊吓了吧？本少爷湖边停有马车，可以快马加鞭送你们回去。姑娘，你说可好？”

　　船上船下的人都不看孙少爷。

　　孙少爷有些自讨没趣，不由得恼羞成怒，“少爷我是好心好意，别给脸不要脸；兄弟们，来呀，把姑娘扶上马车送她们回去。”

　　喽罗们参差应了，撇下秋红从画舫上跳下，围到小船边拉了小沅就要走。

　　“错了！错了！不是这个是那个。”孙少爷公然指着涵纤便要抢人。

　　“你们强抢良家妇女，难道没有王法了吗？”小沅急了。早就听说西湖上不安全，小姐根本不该来，也怪她没拦住小姐。

　　“王法？哈哈！等你们进了我孙家的门，做了我孙家的人，就不管什么王法不王法了。兄弟们，快上船请姑娘。”

　　老实说，孙少爷是有些忌讳小船上那名男子的，所以，他手一挥，把喽罗赶上前，自己则缩在后面。

　　喽罗们得了命令，仗着人多，一拥而上，跃进小船便要拉涵纤。

　　涵纤未曾见过如此无法无天之徒，心下不免着慌，下意识地退到那名男子的背后。男子并不屑于多言，也不见怎样大的举动，随手一挥，就把一个趋前拉人的喽罗给甩进了湖里。其他喽罗以为同伴不小心，不当一回事，冲上前推搡碍路的男子。

　　男子浓眉皱起，不悦地出手抵挡，几个来回，只听扑通、扑通，喽罗们全部跌落湖里。幸而是在湖边，一个个水淋淋如落汤鸡般赶紧爬上岸，不至于丢了性命。

　　孙少爷自知碰上硬角色，自己人再多也讨不了好去，虽然不甘心放走美人，但是争不过人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作罢。

　　“算你厉害，走着瞧吧！”丢下一句废话，孙少爷带着一干狼狈的喽罗灰溜溜地走掉了。

　　他又救了她，而这一次，她再不能不言谢了。

　　涵纤取下纱帽，带着羞怯，声音却是清朗的，“恩人大恩难以言谢，请受李涵纤——”她刚要对他福一礼，然而……他挡住了，不要她行礼。

　　涵纤微微一愣，以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李涵纤……”他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低沉地重复她的名字，声音醇厚而温和。

　　涵纤是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他的声音……竟也如此好听。她蓦地发觉：自己没法不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乍一相见便把心思全放在一个男子身上，这对于她是不曾有过的事，不免令她无地自容。头一低，便再也不肯抬起。

　　“那位小姑娘衣服湿透，耽搁久了会着凉，我送你们回去吧。”他蓦地回神，却也不多说什么，牵了她的手下船。

　　他的手，手指修长，掌心温暖，一点儿也不像他外表那般冷峻。愕然之中，涵纤根本想不到要推辞，也就……由着他了。

　　“慢——”旁边蓦然传来冷冷的声音，阻挡众人离去的脚步。

　　是秋红，她在旁边看了很久的戏，终于轮到自己登场了。

　　涵纤不清楚她想做什么，她向来不喜欢与陌生人相谈，自然是不理会的；小沅呢，一身水湿，巴不得早点回去换掉衣服，才懒得罗嗦，该应答的人便只剩下那名男子。

　　秋红要找的正是这名男子。

　　她美丽的眼睛死死瞪着男子，“袁湛，你预备又这样走？”

　　涵纤内心微微一颤：他，叫袁湛，原来他与船娘是相识——

　　袁湛看秋红的神情就像看他雇佣的船夫，“姑娘是来讨船钱的吧？”他从衣袋里摸出银子，递过去，“这是两位姑娘的船钱。”

　　怨怒的表情从秋红脸上一闪而过，她重重地哼一声，“袁湛，你好——”闪电般从袁湛手里抓过银子，手一翻，银子出其不意向涵纤脸上飞去。

　　袁湛脸色一变，手更快地一抄，将银子攥在掌中，目光再度转向秋红，已经冷若冰霜。

　　涵纤骤然遭遇袭击，始料未及，怔怔地反应不过来。那边小沅已经忍无可忍大怒：“你这船娘太过分，你到底是船家还是强盗，怎么动不动就打人？我家小姐怎么你啦？你、你竟敢无缘无故打人……”

　　“闭嘴，你想讨打？”秋红冷冷地扫小沅一眼。

　　“你、你、你……”这船娘竟嚣张到这般地步，小沅噎在当地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够了。”袁湛声音也是冰冷至极，“你方才害人落水，现在又想无缘无故伤人，还有什么未了的恩怨，尽管冲着我来。”

　　“你……这般眷顾她，为何总对我不假辞色？她很好么？你从不与欢场女子有染，我看她分明是个欢场女子，惺惺作态……”

　　“胡说，我家小姐是好人家的女儿，你别胡乱血口喷人。”小沅气极大叫。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随便打人，还随口造谣。

　　“我做什么与姑娘不相干，姑娘当好船家就行了。”

　　言下之意叫她少管闲事？是吗？哼！他说他的一切统统与她无关！他也太无情了吧？自从他第一次雇了她的船，她第一次在西湖遇见他以来，便每时每刻、全心全意想着他，甚至每日驾着小船在西湖上游荡也只是为了见上他一面。她一颗芳心全给了他，他竟说他与她不相干？

　　“你狠……算你狠。”秋红眼眶泛了红，狠狠瞪涵纤一眼，恨恨地跳上小船，船篙一撑，便迅疾地驶入湖心。

　　“喂，秋红姑娘，那可是我的船啊——”船主徒劳地在后面大叫。

　　相遇的第二天，她又到西湖去了。

　　长堤上，清风习习，柳条摇曳，她果真与他相见了，仿佛他一直等候在那儿似的。他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冷峻的嘴角徐徐绽放柔和的线条，她心跳地猜测，见到她，他也是欢喜的。他陪她走了许久，也开始说许多话。他告诉她自己走过的地方，经历的奇遇；而她觉得自己没什么有趣的话讲，有些惭愧。她一直不是个活泼的女子，她自己知道的。他会喜欢她的性子吗？她暗暗忐忑。

　　然后，他们也遇上了秋红。

　　秋红还是一样的骄矜傲慢，几乎又要伤人。她意识到，那姑娘痴痴的恋着袁湛，痴得发狂。而袁湛仍如昨日，既无心亦无情，她忽然害怕了，害怕他也像对秋红一样对自己无情。

　　她心惊、心慌、不安，乱了心绪……然后明白，自己……爱上了他。

　　那么，他呢？他爱她吗？

　　她的疑虑没有延续太久。

　　在秋红苦苦的逼问中，袁湛淡然地告诉她答案：他有了心上人，是她——李涵纤。

　　涵纤顿时呆怔，然后是眩晕，像是喝醉的感觉，天知道，她从来没喝过酒。她晕乎乎的，不知道秋红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自己怎样回到家中。晚上，在温暖的烛光下，她解开发辫就寝前，从铜镜中看到自己羞涩而甜蜜的笑容。

　　睡梦里，她飞上开满鲜花的天堂，天堂里……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