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若兰之华

1、楔子·夭黛之菊

　　十七年前

　　在楚国，有一位美丽的公主。

　　据说，公主的生母，是楚王围猎时，从巫山的神女树下捡的一个山鬼。

　　那株神女树，已经有几千万年的高龄了，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品种。当时，掌管巫山的神女——凤神相中它枝繁叶茂、遮阳效果甚好，就常常化作凤凰，躲在树里乘凉。后来，凤神作古时，直接将满身精血融于树中，这树因此得名“神女树”。

　　这只山鬼常年吸食神女树的精华，化为人形后，不仅承袭了凤神血脉，更生得国色无双，妖媚动人。年轻气盛的楚王，禁不住诱惑，就和这山鬼坠入了爱河。

　　这只山鬼也很有些脾气，既勾引了楚王，又不肯同楚王回宫。于是，年轻气盛的楚王，打着围猎的旗号，隔三差五就要往巫山走一遭，和那山鬼幽会。

　　楚国群臣奔赴巫山，长跪在巫山脚下，想以死劝谏楚王莫被耽迷于女色、被妖孽所惑。谁知，楚王听了这消息，怀里搂着那山鬼，轻飘飘的说了句：“以死相谏？这巫山大树很多，让他们随便捡棵粗的挂上去吧。”

　　群臣们很伤心，又都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直到有一天，楚王围猎归来时，怀里抱着一个嗷嗷啼哭的女婴。之后的好多年，楚王都没有再去过巫山。

　　这个女婴，就是那位美丽的公主。

　　公主的命很好，因为延续了生母的凤神血脉，从出生起，就被楚王视为掌上明珠。

　　整个楚王宫，除了楚王，就数她说话最算数。连楚国的世子，在公主面前，说话的底气都要弱上一截。

　　公主到巫山游玩时，满山的鸟儿见了她，都要欢呼雀跃。她饿了，猴子们会立刻献上甜美的果实，她渴了，松鼠们又会争先恐后的送来清冽的泉水，连凶猛的赤豹都会乖乖的收起利爪，在她裙裾边蹭来蹭去。

　　唉，据说，巫山里的老虎和狮子，隔三差五就要结群斗殴，就为了证明它们才是公主最爱的宠物。

　　后来，九州里另一个强国——巫国的世子，出使楚国时，对公主一见钟情。

　　那巫国世子银衣玉冠，俊美无俦，天生一副好皮囊，被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评为“九州三大美男之首。”

　　为了讨公主欢心，巫国世子费了不少心思，听说，还在巫山上造起一座比天宫还美的宫殿，方便公主游玩时有地方歇着。

　　当时，巫国、楚国、云国，是九州中最强盛的三个国家。楚国在南边，巫国在北边，云国则夹在中间。

　　楚王觉得这桩婚事很划算，就收下了巫国的国书和聘礼，同意了巫国世子的求婚。

　　小女孩脑袋一歪，仰头问身旁的老婆婆：“那后来呢？”

　　“后来啊，和亲的路上，公主突然坠水死了……”

　　“那再后来呢？”

　　“巫国把云国给灭了。”

　　“好奇怪。巫国的世子，娶的是楚国的公主。楚国的公主死了，巫国为什么要灭掉云国呢？”

　　“听说，公主坠水的地方，是云国境内的那条汉水。你往前看，就是长满了青色花朵的那条水。也许，巫国世子是因为这个原因，恨上了云国吧。这云国，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小女孩似懂非懂，望着远处奔腾不息的汉水，和汉水上面那一株株终年不凋的青菊，喃喃道：“这么漂亮的花儿，要是能拔掉一株，种到家里就好了。”

　　老婆婆面露惊慌，连忙捂住小女孩的嘴巴：“别胡说。这花叫夭黛，腐尸上面才会长出来，毒性特别大，摸一摸，就会全身腐烂。”

　　关于这夭黛，在九州野史中，还有种绘声绘色的说法，说这是楚国那位公主的冤魂所化。

　　至于，这位生来荣贵的楚国公主，和亲途中，到底是如何冤死的，就没人说得清了。

　　这一桩奇事，在正史上，也只有寥寥几笔而已：

　　太殷三十六年九月十一，巫国世子启迎娶楚国九州公主西陵语于楚境神峰巫山，公主拜别楚王，堕泪不止。

　　九月十八，巫世子车队过云都汉水，红妆连绵十里，世人叹绝。夜里，楚公主忽闻江上有女子唱楚歌，凄恻缠绵，哀婉不止。公主思乡，闻歌牵动离肠，弃鞋乘舟，沿汉水溯流而上，寻找歌者。未果，遇风浪，坠水而亡。世子大恸，寻尸未果，葬公主嫁鞋于巫山，结庐守墓一载，始归。

　　次年，世子归日，再过汉水。九月将尽，秋意正浓，云都秋风袅袅，落木萧萧。世子临风而立，引箫一曲，倏忽间，汉水之上，铺天盖地，遍开青菊，其色如青黛，缀以点点妖红，故得名“夭黛”。

　　时人皆谓：夭黛之菊，生于腐尸之上，有剧毒，花开难败，花落生刃，嗅其味者，四肢麻痹，触其身者，面目皆腐，能杀人于无形之中。

　　自此，国人谈之色变，闻之破胆。

　　楚人皆曰，公主沉冤而亡，菊，花之隐逸者，爱之者清，故河神令汉水生菊，以证公主芳名。此言经传，楚王伤悲难抑，楚人倾国出巫山，冲破楚云两国边界，奔至汉水，拜祭公主亡魂。是夜，江上有女子歌声悠然飘荡，歌曰：

　　暮采萱草丛，节华佩女英。一曲箫声荡，回首君未生。
　　夜尽雨凄凄，黄花半凋零。只道剑北埋荒骨，不闻汉水曳风铃。
　　玉颜空死处，沧眸哀怨清。菱镜映霜雪，识君待来生。
　　黄泉梨花怨，生死本一同。谁家香魂逐冷月，此处哀歌声声咽。

　　歌声轻柔哀婉，有楚地之风，闻者纷纷坠泪。楚人欲寻歌者，终不获。

　　萱草者，忘忧也，歌中情长痴绝，隐有来生之约，巫国世子听闻此歌，复感旧情，伤悲过度，卧病斋戒半载方重归朝事。

　　时值季冬，天降大雪，楚人泪洒汉水，江上夭黛一夜之间破冰而出，遍开汉水之间，自此不谢。

　　太殷四十一年，巫王孟因病卒，世子启即位，改元昌平。同年，立世子妃风国公主南嘉为后。
　　昌平元年，巫国联合楚、风、淮三国，破云国四关，合围云都茂竹。历两载，云都城破，云王自焚于宫中，云族灭。当是时，血流漂杵，饿殍百里，云都草木不生，荒芜成野，独有汉水长流不息，夭黛尤艳。

　　自此，巫、楚、风、淮四国分天下，其中，巫、楚国强，风、淮势弱。清河四年，淮国质公子祜于巫国，质公子预于楚国，天下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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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启，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样的滋味么？”

　　幽怨的声音，骤然响起。

　　黑暗中，一个容颜绝美的女子，身披火红色嫁衣，赤足走来。

　　那双含睇宜笑的清眸中，忽然流出两道泪痕，声音刚烈而决绝：

　　“以我血脉，洗尽两国罪孽，生生世世，永不再见。”

　　一袭红衣，缓缓沉入水底，再无踪迹。

　　十七年后，已是一国之君的巫王启，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

作者有话说

　　一个全新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