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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长夜之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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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解不开,赵洵将扇子轻搁在郁英的肩上,道:
“你说。”
这一搁有千斤重,郁英心里长叹,嘴上忙道:
“裘家上下,除了下人之外,统共就五口人,大少爷、二小姐、二姑爷、三少爷、表少爷。四月某一晚,裘家的大少爷,躺在北院的竹椅上纳凉,被毒蛇咬中手臂,死了;五月某一晚,裘家的表少爷,在后院亭下歇凉,被毒蛇咬中颈部,也死了;六月某一晚,裘家的二姑爷,在南院的房里歇息,被毒蛇咬中后背,还是死了。
裘家接二连三地死人,虽然请来六、七位捕蛇人,竟寻不出一条毒蛇!其后,裘家二小姐只能带着尚未成年的三少爷,搬出裘家。至于门口的告示,正是裘家人临走时贴的。”
三个月之内,裘家三口被蛇咬死。
赵洵道:
“你对裘家的事,为何这般清楚?”
郁英吱唔道:
“因为在下曾经偶然……十分偶然……嗯,极其偶然地……光顾过裘家的厨房,是而,裘家上下的事……”
赵洵道:
“原来如此,不知裘家这三人被蛇咬死时,可还有旁的人在场?”
“都是独自一人,没人瞧见。”
“裘家二姑爷也是?”
“听闻当时,二小姐正陪三少爷在正院书房攻书,等她回南院时,二姑爷已死了。”
“这三人的伤口如何?你可见着?”
“伤口两点乌黑,和蛇咬的一致。”
“那三人葬在何处?”
“葬在镜湖边上,裘家的祖坟,不过近来又有一件事。”郁英为难道。
“何事?”赵洵问道。
“因半月前一场暴雨,裘家祖坟塌了,听闻棺材尸首都被冲进湖里!而那镜湖近来闹鼋怪,那食人鼋端的厉害,一些打渔人家只在舟中熬了些鱼汤,被那些鼋怪闻见肉香,一只只浮上湖面,打落渔船,将人都吃了!”
“你的意思是?”
“裘家人的尸骨恐怕也捞不回来了。”
没有尸首,无法验伤。
赵洵、阿沅都没有什么可问的,一个收了扇,一个收了剑,相偕要走。
郁英莫名其妙,道:“二位……二位没有什么要交待的?”
阿沅停住步子,折回来,将手上一袋鸡蛋递给他。
郁英接过,再一抬头,已没了人影。
街上,赵洵远远看见大柳树上酒旗招摇,停下步子,道:“阿沅曾说过要请我喝酒的。”
阿沅点头,含笑道:“你的酒量如何?”
“看同饮的是谁,此刻我自然是海量。”赵洵道。
阿沅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道:“海量就为难了,我只有五十两。”
赵洵道:“那就以此为限。”
两人议定,进了酒家,上了二楼,临窗坐着。
阿沅将银子放在桌上,向小二道:“小二,要你店里最好的女儿红。”
小二殷勤上前来,道:“二位客倌要几坛?”
“这锭银子能买多少坛?”
“二十坛。”
“一坛几斤?”
“半斤。”
“那就要二十坛。”
小二吃了一惊,劝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本店的女儿红,不掺一点水。寻常人喝一坛,三步醉倒!酒量好的,也不过一、两坛。二位若一气喝了二十坛……”
阿沅笑道:“但凡给你的不是镀银的铁块,你就该打酒去。若醉死在你此处,再计较不迟。”
小二连连应是,收下那锭银子,下楼去了。
不多时,几个伙计七手八脚搬上二十坛酒。
旁的酒客见着,都有些纳罕。
这时,藤屏旁的雅座,传出一个温润的声音,道:“奇缘,奇缘,赵公子何时来的绍兴?”
赵洵抬头一瞧,影影绰绰,一位男子起身,转出屏风,原来是君如玉。
阿沅未见过君如玉,细细一看,只见来人相貌平平,惟含笑时,有说不出来的顺眼。
赵洵倒与君如玉交情颇深,请他就座,道:“又不知什么风将你吹来了绍兴?”
君如玉长住苏州明月楼,寻常只和几位红颜知己弹琴作画,轻易不出小楼。
君如玉笑道:“既非东风,也非西风,实乃一阵妖风。”
他又看阿沅,只因赵洵身边素来没有女人,不由奇道:“这位是?”
赵洵道:“内子。”
君如玉惊诧,道:“赵公子何时成的亲?”
“五年前。”
“为何从不曾听说?”
“失散多年。”
……
阿沅道:“请教公子大名?”
“不敢,在下君如玉。”
“莫非是江南第一聪明人君如玉?”
“江湖同道谬赞,”君如玉道:“唐突请教嫂夫人的闺名是?”
“我叫顾沅。”
“莫非是武陵神机门?”
阿沅点头。
……
神机门顾沅盗阵、献媚天下门庶子段璋,助天下门破逍遥楼,此事传遍江湖,人尽皆知。
赵洵散淡道:“不如说说将你吹来的妖风?”
君如玉回过神,正要开口,忽听见酒楼外传来敲锣打鼓声!
只见街上一队七个汉子,胸前挂着红花,骑马而来。身后另有四个精壮的汉子,抬着一只五花大绑的巨鼋,无数百姓簇拥而来。
行人纷纷赞道:
“正是这七位好汉从天而降,杀了镜湖的食人鼋怪!”
“那鼋怪凶猛异常,若非世间罕见的大英雄,哪有这等身手?这等胆色?”
……
阿沅一见那七位好汉,并不热心,反而放下竹帘,遮住形迹。
君如玉正不解,谁料街上那七人,早瞧见阿沅、赵洵、君如玉三人,纷纷勒住马,议论了几句,一个个掣开朴刀!
三人下马,守住楼下,三人持刀,飞上屋檐。
领头的那个大汉则扬声喝道:“冤家路窄!楼上的妖女杀我兄弟六人,还不快下来受死!”
这七人正是拒马河的绿林土匪,领头的叫骆统,当年有十三位兄弟,也算称霸一方!不过五年前,骆老二和骆老三被人杀了,数月前,排行最末的四个兄弟也不知所踪。
君如玉心道,依这骆统的言语,这六人都是顾沅杀的?
赵洵微微一笑,向阿沅道:“当年不是只杀了他两个兄弟,怎么又多了四个?”
阿沅道:“还有四个寻到了白马寺,刀剑无眼,讲理也无用,我只好……”
君如玉这才明白,骆氏已死的六个兄弟,竟都是顾沅的手笔!
“难为你了。”赵洵十分体贴。
阿沅道:“不算什么,如今才难为。”
骆氏兄弟既然替民除害,杀了鼋怪。
若她出手,伤了他们,此地的百姓定不会轻饶。
“无须忧愁,有为夫在呢。”赵洵淡然道。
当年他与阿沅自大漠逃出,过拒马河,骆氏兄弟垂涎逍遥令,直如虎狼搏兔,赶尽杀绝。
往事还历历在目呢。
街上,骆统看着这对仇人絮絮私语,视他一行兄弟为无物,手上不由握紧了缰绳,青筋毕露。
赵洵、阿沅谈完了,起身似一对鸿鹄飞下楼,坦坦荡荡,与骆统打了个照面。
“果然是你二人!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骆统喝道。
赵洵微微一笑,道:“骆氏十三兄弟地府相聚,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骆统大怒,道:“你这对狗男女,欺人太甚。”
骆氏其余六兄弟,已持刀围拢上来。
赵洵向阿沅道:“等杀了这七人,让程莲出来买酒,我们在园子里庆贺一番,如何?”
阿沅点头,道:“顺道让陆青唱一出戏。”
“唱哪一出?”
“阎罗殿,群英会。”阿沅吐字格外清晰。
骆统气得怒发冲冠,自马上腾身一跃,掣刀劈向二人。
赵洵、阿沅皆是轻轻避过。
骆统横刀来斩,阿沅提剑一挥,刀剑磨走,金星迸灭。
骆老四、骆老五见机,持刀劈向阿沅身后。
赵洵揩扇一飞,一道利光闪过!那二人颈项一寒,眼睛瞪得大大的,惊恐莫名!
只听一声暴响,二人脖子上瞬时喷出血柱,轰然倒在地上!
原先看热闹的行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原以为寻常打架,谁料登时没了两条人命!不知是谁尖叫一声,众人回过神,呼天抢地,惊慌失措,躲回家里去了……
骆统亲眼见着赵洵的身手,不由一寒。
当年,顾沅带着这个拖油瓶,尚能敌他骆氏十三人!到如今,这拖油瓶已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骆统的刀竟忍不住颤了一颤,阿沅微微一笑,手腕一转,携了万钧之力,一剑斩向骆统的面门!
骆统大惊失色,急急一退!可毕竟晚了一步,他身上被阿沅的剑划开一道大口子,血染了前襟一片!
骆氏旁的四兄弟骇得魂飞魄散,早有人颤声叫道:“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
骆统咬咬牙,要逃。
阿沅却想斩尽杀绝,赵洵更有此意。
幸而,楼上的君如玉道:“此人杀了鼋怪,做下善事一桩,二位饶了他罢。”
骆统并骆氏四兄弟,见阿沅、赵洵收了手,仓仓惶惶,连忙沿街逃了!
那些百姓,虽只敢躲在楼内旁观,这会见一对魔头当道杀人,纷纷从窗缝扔下西红柿、臭鸡蛋、烂菜叶,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果如阿沅所言,不杀难为,杀了也难为。
烂菜叶下雨,赵洵揩扇,遮住阿沅的头脸。
好一把檀香扇,倒颇能承受!
只可怜两人衣上没有一块好的,更不提防他自个儿额头,被鸡蛋砸中,蛋黄流了一脸。
赵洵轻轻皱了皱眉头。
阿沅举袖,替赵洵擦了擦脸,柔声道:“回去罢?”
赵洵点头,拉住阿沅的手,两人便沿街去了。
楼上的君如玉目送二人,远远一对背影,初时不觉得,这会看,倒果真是一对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