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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因为酒喝的多,酒席散了以后,于嘉平没有马上走。他预备打电话给于勘,让他来接。
      “于书记,到了这里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你干嘛急着走呢?更何况于书记一直支持小店的生意,我们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啊。”等于嘉平单独站在酒楼门前,将要打电话的时候,王奎发亮着眼睛凑到他身边说,脸上浮现出一丝做惯了买卖的生意人的精明。
      “王经理,”于嘉平仿佛不认识王奎发,眼睛直直地看了对方有半分钟,这才很不情愿地粗着嗓子说,“你忙你的,我这就回去。”
      “于书记可折煞你的王老弟了。“王奎发被于嘉平看得心里发怵,不过脸上表情反而更热情动人,并且和于嘉平摆起乡亲情结来。其实王奎发在草帽村属于外来户,辈分无从说起。他的父亲当初是逃荒过来的,十几岁年纪,孤苦伶仃的,草帽村一对孤寡老夫妻看他可怜,就腾出两间破屋让他住下。王奎发的父亲能干活,肯吃苦,那对老夫妻看着喜欢,就把他收为养子,待他长大又给他张罗着娶上媳妇。后来,那对孤寡老人在先后离世之前,仿佛和王奎发的父亲关系已不是太好,甚至有过两位老人宁肯把房子卖掉也不遗留给他的说话。两位老人去世,终于(也有说法是没来得及)没有把房子卖掉。草帽村的村民对此事很有些评论,说王奎发的父亲不该和一对救命恩人,尤其是一对风烛残年的老人过不去。但是,王奎发的父亲并不这样以为,他曾经一副很无辜、无奈的样子对人说:“孤寡老人难侍候着呢。”王奎发的父亲不大在意村民的意见,但是他的辈分就乱起来,不过总体还是按照两位老人活着时候的安排。如今到了王奎发当家,仿佛更不在乎这个,他不管别人怎么称呼他,只管依照自己的习惯称呼别人。当然,能经得起他恭恭敬敬去称呼的人在草帽村不多见,更多时候只是别人主动跟他打招呼,辈分还是从那对孤寡老夫妻排过来的,只是少数看不惯他的人才会胡乱跟他打声招呼。按那辈份,王奎发实实长于嘉平一辈:于嘉平该称呼他“叔”。
      于嘉平吃惊王奎发能跟他称兄道弟——辈分错了呀!他装醉以掩饰自己的惊讶和不习惯,拿一双瞪大了的眼睛看着王奎发。他发现王奎发还是从前的王奎发,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自然、顺贴,在生意人的利润高于一切的精神压迫下,他招牌似的笑容里透着吝啬、卑微、贪婪、凶残……总之,做生意应该有的心肠他都有:吝啬是本性;卑微是为了显示顾客至上;贪婪是为了获取更高利润;凶残则是能够收获更高利润的本钱……
      于嘉平笑一笑,他认为他的笑容里满是高傲,尽管他不想如此,可是他管不住自己。
      “走,我的于书记,于大哥。”王奎发把住于嘉平一条胳膊。
      “不,我是不能呆在这里的……”
      “那是,那是。我们还是屋里说话。”王奎发伸手扶着于嘉平一只胳膊。于嘉平扭身抽手,预备不接受王奎发的邀请。也许反抗只发生在心里,在王奎发极其热情的搀扶下于嘉平身不由己地往酒店里边走去。既然要等人来接,总不能在人家酒店门前那么歪歪扭扭站着吧。
      王奎发几乎是强制性的留下于嘉平,也是于嘉平酒喝多了的原因。要在平时,被人这样扭着胳膊走路,于嘉平是不会答应的。当然,王奎发自愿做他的“老弟”也使得他酒醉的思想更加麻痹,才表现得如此顺其自然的样子。
      王奎发一路陪笑,和于嘉平穿过一楼饭厅,进到深处的一个侧厢。那里边放着两张铺着一层花格布褥子的木床,两张木床中间留着一条狭窄的走道。房间里再没有别的东西,而空间的狭窄,也只能容下这两张床。
      于嘉平一屁股坐到一张床上。
      “这是以前的两个服务员睡觉的地方。原来要领于书记上三楼俺们的房间,”王奎发顿一顿,“看于书记不愿意,也就到这里来了。于书记不要见怪啊。”
      于嘉平不言语,只是低着头。他不想在王奎发面前如此失态,但是酒劲上来,头晕得厉害。他想马上走,可是骑摩托车是万万不能够的。
      “于书记在这儿躺一会儿,我叫他们送茶进来。待会儿我和于书记还有重要话说。到傍晚,于书记乐意就在这里吃了晚饭,不乐意也可以,只等我开车送于书记回去。”
      王奎发见于嘉平不像有话说,就出去了。一会儿端了茶进来,却发现于嘉平歪在床上睡着了。他没去惊动他,稍稍踌躇一下,以为时下节气吹风扇会害书记着凉。他悄悄走过去把对面一扇小窗打开。那扇窗外面是一条污水沟,气味不好,平时很少打开。
      于嘉平嘴里发糊涂似的哼了一声,微微发福的身子在床上扭动一下,显然是为了躺着更舒服些。
      王奎发瞅瞅面向墙壁躺着的于嘉平,摇摇头,走出房间,回身轻轻把房门关上。

      王奎发的酒店虽不是镇上最好的一家,可是从规模到装修的档次,也算高水平了。这几年农村生活水平提高,许多人家结婚生子的宴席都安排在酒店。王奎发四十几岁年纪,中等偏下个头,肥肥胖胖的,尤其一张营养过剩显得红光满面的白胖脸因为多年没有务农,再加上一口自来笑,显得格外随和喜气。他的生意兴隆,许多人都归结到他的长相上。一说到此,王奎发会有不同意见,但这意见他只会和老婆孩子说,别人一看他的一只胖手指点向自己的半秃的红光光的脑门,就会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这是他不曾公开却尽人皆知的秘密,也是他向家人炫耀自己的资本。他认为他的头脑纯粹是为买卖而生,在生意的大江里,他善于积累经验,善于察言观色,善于把握顾客心理、掌握主动出击的时机,善于钻研市场,善于接待公家人员,善于拿捏人际关系;刁钻的顾客不会使他脸上笑容尴尬,面对温和的顾客,他会加倍亲切,使人如沐春风;老迈的人他双手搀扶,一身邋遢的人他会冷眼旁观,不动声色将人安排在大厅的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就餐;年轻人令他笑逐颜开;妇女嚼舌他不怒不火,一脸和气;小孩子进店,他会不失时机夸奖几句,有大人物到来,他鞠躬连连,恭敬而笑容不断……长此以往(应该说王奎发有过坚持),那个使他得意的脑袋越发聪明伶俐,在本行业,已经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他大胆营销,某一道菜肴可能材料一样,做工一样,价格却天壤之别,原因就在于顾客的身份来历不同,也可能只是点菜、上菜、沏茶或者算账时他余外说的几句礼貌用语不同而已;但是他给人的印象是那么合情合理,那么的周到细致。他关照有钱又要面子的顾客;他知道斤斤计较者的苦衷;他能看出何样的顾客有何样的癖好。他明白“是亲三分向”的道理,信奉的却是“无商不奸”的至理。买卖上他决不给人以“宰人”的口实,相反,他嘲笑,甚至一样痛恨那样的商家。但在心里,王奎发仿佛看见一把雪亮的刀子,天天被自己拿在手上,在磨刀石上磨啊磨。他不满意自己的这种思想,可是无法阻止这种夸张的想象进入大脑。他勉强忍受之余,不仅对那把雪亮的刀子微笑了。总之,从生意的多寡来讲,王奎发的酒店是镇上许多家酒店里最为红火的。
      王奎发有个比他的个头儿高的儿子叫王海川。王海川初中毕业,却顶看不起自己的父亲,以为买卖做的这么红火,完全可以另开设一个分店,接着再开设第二个……直到无数个。
      “买卖就该这样做,多开设分店,多雇工人。”王海川对父亲说。“你看世界上许多大公司都是这样发展起来的。他们起步的时候还没有你目前的规模呢。像你,买卖做到一定地步就不去想方法发展了。这是老脑筋。你都把你挣的钱攒在那里做什么?存利息?你才多大的年纪,这就要缩手缩脚。再说,你还有接班人呢。我们一起干,我给你开分店去。”
      儿子不听父亲的话,总要开分店,把生意做大。王奎发拗不过儿子创业的雄心,只得同意。接下来,父子俩又为分店的选址争论起来。
      “唔,你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儿子说,“全国几百万个农村,别说开店,就是齐步走,你这一辈子走的完吗?要我说,就是直接到大城市里发展,那里流动人口多,交通方便,信息快捷,只要一站搞定,马上就四下里闻名了。”
      结果,王奎发出资金,王海川去了城里。一年时间,赔了几万块。王奎发不得已召回了儿子。当初有母亲的支持,王海川得以战胜父亲,去了城里。如今,眼瞅着儿子不如丈夫,做母亲的也不站在儿子一边了。
      王海川回来之后,王奎发让他去技校学了个厨师证。如今王海川就在这“喜旺酒楼”做大厨。前一段时间,王海川相中了一个姑娘(两个人是技校同学),不久,那姑娘辞了原来的工作到酒楼帮忙料理酒店事务,而且很能干的样子。王奎发也是满心欢喜,不料儿子就提出来要接管这个酒楼,自己当老板。王奎发看得出儿子这几年进步也快,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他不止一次对自己的老婆叹息:做买卖海川这孩子比我还精,不愧是我王奎发的儿子。如今儿子定了亲,这就算是有了媳妇的人,王奎发夫妻就合计着,要把酒楼交给儿子。可是自己的归处呢?尽管自己的爹妈也在给自己打工,可是自己却不愿意年纪轻轻就这样赖在儿子手里。思前想后,除了回家种田,就是另开一家小饭馆。这时侯,第三条路摆在他的眼前。
      王奎发夫妻虽然还在酒店里忙前忙后,场面上酒楼也还是他们的酒楼,实际上身份早已经由经理后退到打工者。他的儿子还是照看厨房,收银台却是他的未过门的儿媳妇主持。王奎发的妻子还能帮着端盘子、刷碗和折菜、洗菜,王奎发不愿意干这些活 ,但是收银台那儿已明显不是自己呆的的地方。平时他帮儿子跑采购,也帮着招待一些老顾客。自从移交了权力,他的儿子和儿媳待他还算客气,从来不安排他工作,很随意。若是生意不忙,他会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或者到街对面理发店里和一个同自己遭遇仿佛的老理发师下象棋。没事他从不远离酒楼,思想里觉得自己一旦离开,酒楼的生意就会受影响,甚至维持不下去。他不希望如此,可是他不能抑制自己这样去想。而且他也明白,不是酒楼离开他不行,而是自己已不能离开酒楼。
      现在,有一件更重要,能使他聪明的大脑再度兴奋起来,更能牵动他的那颗不知疲乏的心灵的事情摆在他的面前。他觉得相对于酒楼他更为关心眼下这件事,他深深遗憾自己这种想法,但他的确把更多精力投入到那件事上。半个下午的时间,他几次去看熟睡的于嘉平。他有时就会等在那里,看见于嘉平一个微微的动作,他的脸上马上会显出喜悦和难以抑制的激动不安。但是于嘉平并没有醒过来。他喝着自己亲手端进来原来是预备给于嘉平醒酒的茶水,有时故意咳嗽几声。但于嘉平还是鼾睡不醒。
      于嘉平足足睡了两个多小时。
      王奎发为自己能及时发现睡醒的于嘉平感到高兴,他在心里认为这是对于自己谋划的那件事是一个好的开始。他把那扇小窗稍微带上,房门也只是虚掩一条窄缝。
      于嘉平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掏出烟卷,点上一支慢条斯理地抽着,看着在自己面前,两张床之间那条狭窄夹道来去的王奎发,一脸的从容。他仿佛眼前没有这个人一样,垂着的腿一动不动,任凭王奎发小心翼翼从自己的双腿与对面木床中间的狭小空处走过去关窗户。
      王奎发忽而出去,端了一个上菜的不锈钢托盘进来,里边放了一壶热茶和两个茶杯,还有一盒烟,一块火机,一个铝合金烟灰缸。他回身把房门关到原来的位置。
      “我不抽烟,就不懂这份礼道。”他把那盒烟拆开,“于书记……你抽。”
      “不,我点着。”于嘉平因为喝了酒,嗓音更显浑厚,吐字愈发不清,但也许是他故意的。他挥挥手指夹得那半颗烟,态度从容,一副高高在上的王者气派。许是笔直腰身坐得累了,或者却是脑子里在想事情,他略摊下腰,左胳膊肘顶在左面大腿上,用半握的手掌撑住左面脸腮;右手夹着烟卷搭在右面大腿上。
      “于书记……你品味品味这烟,俺儿子说这是进口的。我是不懂,却觉得这外国烟未必是好,只怕空有个名堂罢了。于书记见得多,不抽,只要瞅一眼,难保这烟卷不显了原形,变得一钱不值了。不过也不要紧,咱回去给你换个国产的。”王奎发说着话拿烟要走。
      于嘉平抬眼看那盒烟,不以为然、爱理不理的样子。
      “放着吧,别去在你儿子面前充懂行的大家——这烟还是不错的。”于嘉平止住待要回去换烟的王奎发。他的目的不是为那盒烟,倒是不想让王奎发一次一次来去。
      “那,那于书记就点上,来”王奎发努力听懂于嘉平的话,双手给于嘉平递上一颗烟,直递到嘴边。
      于嘉平待要推辞,却又懒得和王奎发去啰嗦。
      他把那颗烟用手接住,然后叼在嘴里。
      王奎发拿过打火机,于嘉平却用原来那半截烟把这颗烟卷点上。
      “你看,于书记就是不给我一个表白的机会。”王奎发笑着,把火机放到于嘉平坐的床铺旁边。接着,他为于嘉平斟了一杯茶,放在托盘里。
      “王经理……”
      “哎呀,于书记再不要这样笑话你老弟了,对不对?于书记,我几次欲言又止,其实,我叫你于书记也是不好的,那都是场面上的话。如今在这房间里,你我面对面坐着,没有那份子感情可能这样吗?有了感情,我们就不能那么生凡。我小于书记几岁,这个‘哥’,‘三哥’,‘于大哥’,我还是应该叫的。于书记,我今天就要叫你一声‘老哥’,你就叫我一声‘老弟’,你是不答应?”
      于嘉平笑了笑,他想不到四十几岁的王奎发能心平气和、丝毫不害羞脸红地说出这样的孩子气的话来。
      “于书记不答应?”王奎发一脸沮丧,“我知道,我这样的人,哪里……”
      “王老弟……不要这样说。”于嘉平倒不好意思起来,说话清楚许多,“按草帽村的辈份,我是应该……”
      “哎呀,三哥可别这样说了,俺们家的事咱村里老少爷们哪个不知?当初俺爹俺娘累死累活孝敬那两个本来该吃五保的孤寡人,谁不知道孤寡人难伺候?他们那种人性格孤僻,最难相处。到头来我家老爷子是一百个好抵不住一个不好,那不是,就快不行了,还念叨着要把我们一家子赶出去。三哥说这样的人,我还能承认吗?我爹娘厚道,尽心尽力为他们办了后事……唉,说着说着话就长了。我和三哥的辈份,那没有错。我们祖上没有交情,哪怕我们就是从现在做起,按年岁,我也该称呼于书记一声‘哥’。而且,我这‘哥’叫得是心服口服,我就想,我们从现在就有了交情,就显出交情来了。我们的下一代也是这样的称呼了,我是万分荣幸呀!你说,三哥在草帽村书记一干就是两届,没风没浪的,这不是工作能力突出是什么。当初,就是三哥好像喊三叔,还是二叔的那位,于永进,是吧?还有于……我倒叫不上名字来,不过,我就是说那几届村支书,可有三哥干得稳当?这就是水平问题了。咱村子里,我向来没有佩服的人,就是三哥,我对三哥佩服的可真是五体投地啊……”
      那些冠冕堂皇,纯粹奉承人的话于嘉平不想听,尤其这时候,面对一个背地里要和自己争夺权力的人,他简直厌烦。他冲王奎发摆了摆手。
      “王老弟买卖坐做得不错,口才更是高明。我向来反对口是心非的人,没有见识过,今天,算是领教了。不错,这是值得钻研学习的。”
      王奎发被于嘉平一顿抢白弄了个脸红,不过他的心很快平静下来。
      “三哥,我正要说正题,却先被你批评了一顿。三哥批评的好啊。我心里真是后悔,刚才,我不该和三哥啰里啰嗦净说一些余外的,这反倒加深了三哥对我的误解。是这样的,三哥大概也听到我要回村参选村长这件事了……”王奎发看一眼于嘉平。
      于嘉平确乎沉不住气,他脸上神色马上显出他内心的焦虑和气愤。其实,他不是被王奎发刚才那一句话击中的。那句话不过一个引子,正仿佛炮弹的捻子一般,真正发出大炮威力的却还是早已储存在炮弹里的炸药。于嘉平不由想起中午那桌酒席,自己想通了,也有信心还是会被选上书记,但是,他仍然不能够安下心来。那时,他的心思还没有明白过来,就是说,尽管担心,他还是不能明白自己担心的真正原因。现在,他的头脑一下子清楚起来,他想到自己何以会如此紧张不安。他是怕自己村长落选!
      “三哥,你说,我可能参选成功吗?”
      “不,我要走了。”于嘉平猛地站起来。
      “不,于书记,”王奎发坐在于嘉平对面床上,这时也急忙站起来,脸上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焦灼与急迫。他脱口叫道。“我还有话说。唉,唉,我说话总喜欢绕弯子,你说,于书记,我的参选与你有利还是有害?”他恢复常态。
      “我不知道。”于嘉平干脆说,但是站住没动。
      “于书记,我的好三哥,你坐下,喝杯茶。你这样弄得小屋里空气都紧张起来,看,我简直要喘不上气来。”王奎发伸手轻轻按一下于嘉平的一只肩膀。他的个子矮,微微踮起一下脚尖。
      于嘉平略犹豫一阵,坐下来,拿起茶杯尖嘴喝了一小口茶。王奎发在于嘉平对面坐下去。
      “于书记,看你这样不热心,我也不敢再喊你‘三哥’。不过我心里,恨不能和于书记是亲兄弟。”王奎发一本正经的样子,甚至嘴唇都咬起来。“于书记不愿回答我的问题,我这个人沉不住气,就自己说了吧。”
      于嘉平点上一颗烟。王奎发坐着未动,大概在心里组织语言。和于嘉平面对面接触,于嘉平的冷静以及脸上始终一副似笑非笑的满不在乎,或者说嘲讽意味的表情很让王奎发难堪。因此他的心思很难平静下来。有时王奎发就想,我这么多年买卖算是白做了,看来确实搞政治工作更锻炼人的意志和自我控制能力。你说于嘉平才做了六年的村支书,已经这样让人难以琢磨,城府深厚的风雨不透,这真是……他不知道,他的心哪里是让于嘉平刺激的,实在他对于村长这个位置的想法太过于强烈和执着。
      “咱先说于我不好于于书记好的一面。”王奎发直接说,“这回咱村的选举,明里暗里也有那么几个人,我只是其中一个。于书记在这方面是过来人,不消我说也会明白,人人都会有几个相好的朋友,一旦这个人参选,他的这些个朋友不选他选谁?咱也不从那些高姿态说起,什么选票是神圣的,人人都要慎重考虑投票,务必选出真正能带领广大村民走上富强道路的领导。于书记,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于嘉平略点头——也许只是抬头抽烟而已。
      “我要说,参选的人越多,对于于书记来说就越有利。于书记想啊,按照咱们上面说的逻辑,参选的人越多,选票就会越分散。对于我,这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但是对于你于书记来说,于书记已经是台上的人了,有多年工作经验,相对来说,除了朋友,于书记一定会有一些专属于于书记自己的支持者。这样一来,同样选举条件下,于书记的选票一定会最多……”王奎发喝一口茶,偷眼看看于嘉平脸上的表情。
      于嘉平抽着烟,默默无语。他的心里,认为王奎发的分析不无道理。
      “咱再说于我于于书记都有利的一面。”见于嘉平活动一下,王奎发急忙补充说,“当然,我只能这样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要是从中否定自己可能得到的好处,就是说我只是在为于书记着想,只怕于书记也不要听。我早看出来了,在这方面于书记是个直率人,不愿意和那些拐弯抹角,脚底抹油的人打交道。我要说,正因为参选的人多,才可能出现连于书记都意想不到的结果。到那时候,再要组织就晚了。我觉得,于书记不如现在就培养一个有实力和那些人竞争的人,因为是于书记的培养,将来,一旦那个人被选上了,他怎会不听从于书记的领导?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于书记当然明白,也应该相信。而这个人选,倒是于书记该费心考虑一下,谁呢?我这属于‘毛遂自荐’了。我有参选的能力,因为我在村子里多少是有一点号召力的。虽然我多少年没有在村子里住,可是,我的好朋友不少。说实话,这次不是那许多朋友怂恿,我还不会有这方面想法。但是,于书记对我又该一百二十个放心,我多少年没种地,以后我也还是会在镇上发展,你说,我回村干啥?我又懂些啥?我想参选村长,无非朋友们支持,再是虚荣心作祟,想要个美名而已。于书记,你说,我这样的搭档危险吗?而且,咱村党员里我也有一些影响力,于书记要是看得起我,刻意培养我一下,那些党员我也会去做做工作,让他们一定要支持于书记。”
      于嘉平抬头正眼看了王奎发一眼,鼓励似的点点头。
      “还有,就是与我无关于于书记不利的一面。”受了鼓励,王奎发弯腰靠近一点,眉眼带笑低声道,“于书记,你想,我没有选上村长,于我,有什么,无非是空忙活一场。可是于书记呢?一旦是一个靠自己努力做村民工作而参选成功的人做了村长,他会本分地听从于书记的安排?”王奎发直起腰身,为于嘉平斟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口。“于书记,不知你听见没有,咱村这一段时间都风言些啥?什么‘不能再让一个人说了算,我们要选出一个村长,让他们互相监督,啥事情也要公开一下’,什么‘就要让书记和村长是对立派才行’。这是谁说的?又针对的谁?于书记,要是权力真要放……我就不多说了,再说,倒显得我也太罗嗦,好像喝醉了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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