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本铺》冰室雪女

11、#07 迷恋（上）

　　无聊，这个世界真是无聊透顶。
　　黄发的少年独自靠在教学楼天台的围栏上，虽然远处的天空蔚蓝，但在少年眼里，世间的一切如今都已没了色彩，少年感到颓废，在这个没有任何迷恋的世界里，少年正在不断颓废。
　　“呐，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我是不是就能见到你了呢？”少年低头望向下面，喃喃说着。

　　#07 迷恋（上）

　　离冥街上，殊隐外出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黑发的少年。
　　少年只是靠墙而站，望向远处那片和人界并无两样的天空，表情忧郁，似乎在思念着什么。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少年的思绪被打断了，他看向走过来的殊隐，礼貌地朝对方躬了躬身：“对不起，那个……我在这里等人。”
　　少年的回答让殊隐稍稍有些吃惊。“在这条离冥街等人，恐怕要等很久。”尤其是等活着的人。
　　少年知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他不想放弃。“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的。”
　　“不管多久？”
　　“是的。”
　　“那么，如果哪一天你等不及了，随时欢迎你的光临。”
　　“哎？”少年没明白殊隐的意思，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殊隐的身影，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名为人偶本铺的店门前，自己却毫未察觉，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
　　某所高中，放学后的室内篮球场，一年级新生被留下来打扫卫生，三个男生很勤奋的打扫着场地，还有休息室，在打扫休息室的时候，一张照片从衣柜里掉了出来。
　　其中一个男生捡起了照片，这是一张学长们的合影，从照片背景上写的“全国大赛冠军”的字样和拍摄时间上可以看出，这是学长们去年获得全国大赛冠军时的留念，大家都开怀大笑着，脸上尽是洋溢着快乐。
　　照片中，男生能认出大部分的学长，但是对最中间的两个人却感到陌生，最起码没有在篮球部里见过他们。
　　“这不是学长他们吗？”另一个男生看见了照片，兴奋地把照片抢了过去。“哇！全国大赛冠军耶！学长们好帅啊！”
　　“中间的那两个学长你认识吗？好像没见过他们来篮球部呢。”男生指着照片中间黄发的少年和黑发的少年问道。
　　“我也没见过，是谁呀？”
　　这时，一直在旁边的另一个男生开口说：“关于这两人啊，我听一个学长说起过，去年就是靠他们才夺得了全国大赛的冠军，王英雄和杜恩奇，高中篮球界的两个天才……不过，那也只是去年的事情了，今年他们已经不在篮球部里了。”
　　“哎？为什么？”
　　“你们也有听说过吧，曾经有学生在教学楼天台上坠楼身亡的事情。”那个男生指向照片上黑发的少年，说：“那个坠楼身亡的学生，就是他，杜恩奇。”接着他又指向黄发的少年说：“杜恩奇死后，王英雄也退出了篮球部，听说他最近一直跷课，还经常和别人打架呢，所以你们最好别和他扯上关系。”
　　天台上，风轻轻吹着英雄的黄发，他还是一如既往眺望着远处的天空，眼神始终没有焦距，对他来说，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无聊至极，甚至是毫无意义。
　　“无聊，快要无聊死了……你不是说，直到我说不无聊为止，你都会陪着我的吗？”英雄双手抓着围栏喃喃自语道，听起来又像是在说给谁听一样，可是这里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了。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回应他。
　　英雄埋着头，任由阴影遮盖住双眼，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而他不知道，此时在他的身后，一个半透明的黑发少年正看着他，缓缓开口，叫了一声：“英雄……”
　　风突然狂乱吹来，吹乱了英雄的头发，一瞬间，他好像听到了恩奇的声音，他急切地转过身，可是在那里，除了眼前的围栏，和扑面而来的风以外，谁也不在。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被这种绝望敲打着心脏，好痛。
　　走在路上，总有一些游手好闲的家伙想要找架打，比如现在出现在英雄面前的三个男生，正不怀好意地朝英雄笑。
　　英雄随手把书包往旁边一扔，嘀咕了句：“麻烦死了。”就朝着对方冲过去，顿时和他们扭打在一块儿……
　　“啧，痛死了！”英雄擦了擦嘴角的血，拎起自己的书包，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在他身后的恩奇看了一眼地上三个已无力再打的男生，叹了口气道：“又打架了……说起来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也是因为打架呢。”

　　恩奇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最近新搬来这个城市，而他一个朋友在这里开了一家私人篮球会所，恩奇自然成为了常客。
　　那天，恩奇和往常一样走进会所，却听到里面和往常不一样的骚乱声，本来放在篮球场上的一台跑步机，现在却横躺在外面的墙角边，恩奇走进去，看见一个黄发的少年正和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在一对一比赛。
　　恩奇问了他那个朋友才知道，那个黄发的少年因为在这里和别人起了冲突，在打架的过程中弄坏了店里的跑步机，本想让他赔偿，但他这个普通高中生貌似拿不出钱的样子，所以就让他在这里做一个月的清洁工，负责打扫场地。
　　但是对方性格倔的很，既不想赔钱也不想干活，还夸下海口说，他能用篮球打赢在场的所有人，如果他赢了就放他走，赢不了他就留下来干一个月的活。
　　于是就变成现在恩奇看到的场景——少年正以压倒性的优势打败了高个子的男人。
　　在又一次惊呼声中，英雄又赢过一个，已经没人愿意再上去和他比了，上去就等于当众出丑嘛！
　　恩奇的朋友擦了把冷汗，手搭上恩奇的肩，语气沉重地问：“恩奇，你觉得他怎么样？”
　　“嗯，很厉害呢！”
　　“能打这么厉害的高中生，我所认识的人当中除了他，就只有你了……赢不赢得了他？”他的语气再次沉重道，他可不想再把钱浪费在保洁阿姨身上。
　　恩奇苦笑一声：“这个嘛，不好说，我尽量吧。”
　　脱掉外套，做完热身运动后，恩奇站到英雄的面前。“让我来和你打一场吧，请多指教啦。”
　　英雄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又一副嬉皮笑脸的家伙，有点不爽，他一开始就用出其不意的快攻，一下子甩掉恩奇，直冲向球框，但是一眨眼，恩奇冲到了他眼前，英雄被吓一跳，刚才可是他全力冲刺的速度啊，竟然会这么轻易被追上来。
　　恩奇笑了笑，说：“我跑得很快，马上就能追上你，所以在完全甩掉我之前，不要松懈哦。”
　　听到这话英雄更不爽了，这是在挑衅！自己被看扁了！不管是假动作，还是变向过人等，英雄的技巧绝对高人一等，他自己也对此有绝对自信，可是和恩奇对打了半小时，结果却怎么也甩不掉恩奇，他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样，不管怎么做他都会紧贴自己，怎么甩也甩不掉，英雄第一次遇到这种强敌，而且还是他不擅长应付的黏人的家伙。
　　五十分钟过去了，英雄还是没有打破恩奇的防守，他不得不承认恩奇的强大。周围的人全都聚精会神的盯着两人，一秒都不能走神，仿佛一个眨眼就会错过关键的瞬间一样。
　　“切！你还真是个纠缠不放的家伙！”英雄喘着粗气说。
　　“谢谢。”恩奇同样喘着粗气。
　　“我没在夸你！”英雄再次爆发，瞬身冲过恩奇的侧身！
　　与此同时，恩奇的手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在转身之前，手就已经先往后伸了出去，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快而准的碰到了英雄手里的球，球被打飞了，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周围的人已经无法用惊叹来表达感想了，太厉害了，第一次看到这种强劲的对峙，他们真的是高中生吗？
　　英雄大喘着粗气，终于撑不住躺在地板上，恩奇随即也躺下，整整一个小时不间歇的运动，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了。
　　“呀！你真厉害呢！很久没有这样痛快的打一场了！真是有趣极了！”恩奇喘着气，很高兴的样子。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么难缠的家伙！一点都不有趣！”
　　“哈哈！我叫杜恩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王英雄。”
　　这便是两人的初次相遇。
　　而现在，身为灵魂的恩奇只能在一旁看着英雄，看着他的颓废，和自己的无能为力。
　　黑夜降临，空无一人的家显得更加死寂，自从父母死后，英雄曾一度以为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如果没有遇到恩奇的话……可是现在，连恩奇都离自己而去，他彻底变成了孤身一人。
　　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房间，带来的尽是冷意，英雄讨厌这样的夜晚，在这个不断被孤独侵袭的夜晚里，他只能蹲坐在角落里，闭上眼睛，抓着手臂颤抖着。
　　“别睡在这里，会感冒的。”恩奇伸手想去触碰，可是手却从他的身体里穿透过去，顿时让恩奇感到心如刀割。
　　明明决定了要一直陪着他，不让他再感到寂寞，可现在却眼睁睁的看他在颤抖，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再次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思念无法传达，恩奇唯一能做的，只有靠坐在英雄的身边，即使对方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今夜，英雄似乎做了一个关于以前的梦——

　　在校门口，英雄又遇到了昨天和他打篮球的恩奇。
　　“原来我和你是同校的啊！真是好巧！”恩奇看到英雄的时候吃了一惊，然后很高兴的跟了过去：“啊，我是新转学过来的！我在二年B班，英雄你呢？是几班的？”
　　英雄看到他只觉得不爽。“和你无关！别跟过来！”
　　“别这么说嘛！我也是走这个方向的，正好一起走嘛！昨天真的很高兴哦，下次再一起打篮球吧！”
　　“不要，我已经不想再和你打了。”
　　“为什么？”
　　英雄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恩奇说了句：“因为很无聊。”
　　不知道是不是恩奇的错觉，他仿佛从英雄的眼神里看出了厌世与孤独。
　　下课时间，英雄坐在位子上看向窗外，以前觉得很美的天空，如今却变得黯然失色，自从父母去世后，英雄顿时觉得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可有可无，生活更是变得无聊至极。
　　“英雄！一起来玩吧！”恩奇从隔壁班跑到英雄的班里，大声的喊着，顿时班里所有同学都朝他望过去。
　　英雄差点没从位子上摔下来，他以为那家伙不会再和他搭话了。
　　恩奇走到英雄面前，笑嘻嘻的问：“你在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回你的隔壁去！”
　　“等上课铃响我就回去，现在是下课时间，一起来玩嘛！”
　　“我才不要呢！无聊！”英雄果断拒绝了恩奇，把他赶回了隔壁。
　　本以为耳朵边能清静了，可是没想到接下来的下课时间、中午时间、下午课间……那家伙老是频繁的出现，动不动就上来搭话，超烦人啊！怎么也赶不走啊！直到放学的时候，英雄快步离开学校，他可不想连放学的时候都见到那家伙。
　　“英雄！等等我！”后面的恩奇马上追了上来。
　　糟糕，被发现了。英雄冲着追上来的恩奇喊道：“吵死了！我现在要回家！别跟着我啦！”
　　恩奇奇怪道：“你今天要去篮球会所打扫场地，你忘记了吗？一个月呢！”
　　“我才不去呢！无聊！”英雄立即拔腿跑起来，他现在只想甩掉恩奇，就算一个人待着也不要和这家伙在一起！英雄不停的跑，在路的岔口右转，接着是左转，接着又是右转，马不停蹄的跑，最后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的撑着围墙狂喘气。
　　恩奇拍了拍英雄的肩膀：“不要在路上到处乱跑啦。”
　　英雄顿时满脸黑线，此时他严重怀疑恩奇脚上是不是装了马达。
　　篮球会所，英雄拿着拖把，越想越火大。“为什么我非得在这里打扫卫生不可！”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别和人家打架嘛！”恩奇说道。
　　“要你管！”英雄别过头，很不情愿的拖着地板。
　　“对了，我听说你是学校篮球部的主力球员呢，果然英雄很厉害嘛，我也想加入篮球部了呢！”
　　“你想加入也无妨，反正很无聊就是了。”
　　恩奇疑惑地看向英雄，开口问：“你为什么老是说无聊无聊的？有这么无聊吗？”
　　英雄看向恩奇，顿时嗤笑一声，他扔掉拖把，然后清清楚楚的告诉恩奇说：“是啊！很无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无聊至极！就连篮球也是！无聊的快要让我吐了！你现在明白了吧！”
　　“……”恩奇径自拿起一只篮球扔给英雄，忽然摆出认真的表情道：“现在，和我比一场！”
　　“哈？！凭什么要我和你比啊？！”
　　“如果你赢了，你的活就由我来做！”
　　听到这样的条件，英雄一愣，这可没有理由不答应了，虽然恩奇忽然的转变让他很不爽就是了。
　　英雄拍打着篮球，直径冲向篮球筐全力一跳，打算就这样把球狠狠的灌进去，可是他刚举起球，背后突然盖上来一个身影，毫不留情的盖了他火锅，英雄差点因此摔倒在地。
　　可恶！怎么可以就此输掉！英雄重新捡起球，说：“再比一次！这次绝对是我赢！”
　　两人再次对打起来，可是在恩奇的绝对防守面前，英雄还是占不了上风，而且英雄还隐隐感觉到，恩奇的样子和之前好像有所不同。
　　英雄还是无法突破恩奇，这让他很不甘心，在篮球上输掉什么的，超级不爽！
　　“……果然一点都不无聊啊。”恩奇忽然一脸严肃的说：“一点都不无聊好吗，不管是和你打篮球也好，和你一起在学校也好，就算只是在后面追赶着你，我也觉得超开心！因为英雄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啊！以后还会有更多有趣的事情的！所以，请不要再说什么无聊了！”
　　英雄愣住了。
　　“如果你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的话，那我就来陪你，直到你说不无聊为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英雄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要说这些话？为什么自己非得被他这样说不可？“你很奇怪哎！为什么你要陪我啊？！为什么你要纠缠着我？！为什么你非得管我不可啊？！”
　　恩奇忽然抓住英雄的手腕，表情早已不再严肃，这次，他声音轻轻地说：“因为英雄你……一副看上去很寂寞的表情啊。”
　　“……哈？”英雄再次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你说谁……寂寞了……”可是声音却渐渐低下，不知为什么，发不出声了——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父母出交通事故的场景，年幼的英雄趴在两具尸体旁不停的哭喊着：妈妈不要死啊！不然谁来做饭给我吃……爸爸不要死啊！不然谁来陪我打篮球……你们都不要死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然，我会很寂寞的……
　　“不——”英雄甩开恩奇的手，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