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过去将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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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暴雨一点点变小，气温一点点降低。紫薇花早已落尽，香樟也不复五月的繁茂鲜嫩，连西瓜都渐渐退出了我的视线。
我和焦阳静静地享受着这最后的时光，即使我知道我们不会因为分别而疏远，可我们都清楚，一定有什么会不一样的。
开学的前两天，妈妈带我去新学校报到，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我的小同桌早在毕业后就消失不见了，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仿佛又回到了一年级的时候，举目无亲。
回来的时候我的情绪明显很低落，我妈开始还絮絮叨叨一直说着什么要好好学习不能再贪玩了这种话，渐渐声音也消沉了下去。
她放慢车速，车子里安静得很诡异。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却什么也没有看进眼里。
老妈轻声叹了口气，“朗月，你又怎么了？”
我撇头，“恩？我没怎么啊？”
“是不是没有熟悉的同学你害怕了啊？”
“害怕？没什么好害怕的啊，当初不也是很一群陌生的同学在一起读的嘛，我无所谓的。”我淡淡地答道，老妈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朗月，你必须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如果你不能接受分别，不能接受新的人，你就会一直被那些过去的人和过去所牵绊。”
我有些烦躁地打断她，“妈，我都明白，我也没有怎么样啊，我只是心里有些难过也不可以吗？”
她头一回没有因为我的顶嘴而发怒，反倒更加语重心长，“朗月，我知道你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接受新的生活，我只是想要让你，唔，把一切感情都看淡些，别过于执着，那样只会让你越来越不开心的。”
眼泪潸然而下，嗓子也开始发涩低哑，“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妈妈，我就是喜欢和熟悉的人呆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开始习惯一群人的时候，又丢了他们再去认识新的人，然后再丢掉，再认识新人……我讨厌那样！”
“我也讨厌那样，我也想和我的朋友，我的父母分开。可你看，我现在没有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我也很快乐不是吗？”
我哽咽了一下，“那是因为你有爸爸和我，还有焦妈妈一家啊！”
她微微一笑，“是啊，我有你们，我很幸运。可是，我没认识你爸爸，没有你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的不是吗？我也经历了漫长的独自前行，忍受了很多孤独和艰辛，才等到了现在的一切呀！”
我有些怔怔地听着她那样轻柔那样荡漾的语气，和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顾梅一点都不像，她的唇角是无限安宁的笑意，平静而美好。
“所以，朗月，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学会独自上路了。焦阳走了，你会很难过，我明白，但你必须接受你要自己去上学的事实了。你别哭，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好好对待现在的生活，那样将来你们还会再相逢。”
我惊讶地抬眼看她，“怎么再相逢？”
她伸出右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轻轻地，很宠溺的感觉，“小笨蛋，你也好好读书啊，你考去他的学校去，不就能再见到他了吗？”
我瘪瘪嘴，很是委屈，“可那时候他也已经不在那里了呀……”
老妈又是叹了口气，“他在哪里没关系，你追随着他的脚步，你就不会被他丢下。而他终有一天会放慢脚步，那样你不就追上他了吗？”
我咬着唇低下头不说话了，老妈轻笑了一声，“其实啊，就算追不上也没关系啊，你会遇见更多的人，即使你不愿意和挑眉接触，但总会有那么几个会和你亲近起来的！不用怕，朋友嘛，总是会有的！”
回到家，焦阳看着我红红的眼睛和鼻子，又瞧瞧老妈一脸无奈的表情，只得寻许多话题帮我分散注意力。
我看着他有点幼稚有点可爱的样子，心里满满都是安慰，没关系的，即使都是陌生人，我还有他们，即使有一天也要和他们分开，但他们还是会爱我的。
距离会变，但爱不会。
如此一想，心里便也舒坦了许多。第二天下午，焦阳提出要陪我去领书，我爽快地答应了，嘻嘻笑着，脸上仿佛再也寻不出忧色。
他陪着我找到班级，我的新班主任站在门口，笑得很是亲切，“啊，小姑娘，我记得你是我们班的学生！我是你的班主任，我姓刘，老师暂时还没记住你的名字，以后要互相多多了解啊！”
我心想，唉，惨了，又是女班主任！小学班主任给我带来的心理阴影还没散去，所以现在看见女老师就心中一紧头皮一麻，生怕又是个笑面虎。
当然，很快我就知道，她何止是笑面虎啊，我真是太天真，这完全就是灭绝师太嘛！
我木木地弯腰，“刘老师好，我叫朗月。”
她笑着摸摸我的头，“朗月呀，很乖巧的丫头呢！老师一眼就很喜欢你哦！”
焦阳在一边也开口了，“刘老师好，我是朗月的哥哥。我妹妹年纪小，比较贪玩，以后还要麻烦老师多多关照了！”
刘老师打量着他，“不要客气，我的学生嘛，多关心是应当的，你这个做哥哥的可以放心了！”
焦阳礼貌地笑笑，“那就谢谢刘老师了！对了，老师，我妹妹眼睛不好，您安排座位的时候能不能让她往前坐一些呢？”
“这个啊，你说了我自然会注意的，这样吧，朗月你先进去，自己看看前排还有没有座位，尽量往前坐些。”
我看了焦阳一眼，他安抚一笑，我点点头，自己进了那个陌生的班级，看见第一组第三排有个座位上没人，就坐下来了。竖着耳朵听前后左右的同学说话，也不主动搭话，矜持而疏离。
窗外焦阳还在和刘老师说话，刘老师热络地问他，“我瞧你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在读高中吗？”
焦阳答道，“毕业了，马上读大一了。”
“哟，大学生了啊！考得怎么样？哪所大学啊？”我嘴角抽抽，这个老师好奇心还真是有点强啊……
出乎意料的是，焦阳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还不错吧！刘老师，我也不打扰您了，我在外面等朗月就可以了，您先进去吧，学生都等得有些了急了呢！”
“哦，是啊，那我进去了！”
我咬着唇，不明白焦阳为什么岔开话题把老师轰到班上来。
“同学们安静一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刘老师，我教的科目是语文，希望以后能和同学们度过一个愉快并且充实的三年初中生活！”她穿着深蓝色的套裙，瘦得有些干巴巴的身体似乎都撑不起那套衣服，面上的笑容是灿烂却又精明的。
班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声。
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奔跑声，一个是高跟鞋的，另外一个，轻些，应该是个孩子。
“老师，不好意思啊，我们迟到了……”然后便是大口的喘气声。
我好奇地歪过脖子去看门口站着的人，这女声听着有点熟悉啊！一瞧，瞬间僵了，呵呵，是沈小琴阿姨和顾星……
刘老师皱着眉想批评，估计是想起这是第一次和全班同学见面，不能太严厉，只好宽容地笑笑，“没事的，快进来吧！喏，那个第三排还有个空位，你坐那儿吧！”
沈阿姨把顾星往里一推，探头看了一眼，立刻欢乐地开始说话了：“啊哟，这不是朗月吗？你和我家在一个班啊，我昨天早上怎么没看见你和你妈妈呢？这下好了，你们还成同桌了，我和你妈妈以前也是同桌呢！你们俩要好好相处，不能吵架打架啊！顾星，你要是敢欺负朗月，被我知道了非揭你一层皮！好啦，快去坐下吧……”
我抽着冷气听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全班同学都静静地看着她，连刘老师表情都有点呆住了。
我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让顾星进去里面的位置，他欲言又止地看看我又看看他老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乖乖坐了下来。
沈阿姨看着他把书包拿下来放好，眉开眼笑地出去了。
刘老师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开始继续说话了，“我希望在这三年里……”
我浑身不自在地坐着，一想起这个宿敌坐在身边就心里发毛。虽说上次和焦阳、宋朝我们四个一起吃了火锅，关系缓和了不少，可总还是觉得别扭。
偷偷瞧他一眼，他正伸着舌头像小狗一样在喘气，两只小爪子飞快地在扇风。估计刚刚跑得太急了，满头大汗，脸上红扑扑地叫我看着想笑。
于是我真的就笑了。他瞥了我一眼，拧着眉小声吼道：“笑什么笑！我要擦汗，有纸巾吗？”
我翻翻白眼，从书包旁边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扯了两张递给他。
他接过去，扭扭捏捏地嘟囔一一句：“谢谢……”我本来还准备说他没礼貌，他自己开了口，我只能悻悻地揉揉鼻子，回了一句，“不用客气。”
这么一客套起来，两个人反而不好再斗嘴了，各自坐着，倒也相安无事。
一本本的书发了下来，我小心地装进书包里，很虔诚的样子。一撇头瞧顾星，居然直接胡乱塞进书包里，都不理一下。
他也瞧我一眼，挑挑眉，表示不屑一顾。我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刘老师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终于说完了，我真的很好奇她这么久都没有喝口水难道都不会渴吗？
她一说“回去吧”三个字，我和顾星就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在一众同学的目光中率先出了教室。看来不耐烦的不止一人，或许以后也不会只有我会被指责多与众不同了，好像还不错。
焦阳站在楼前的水杉树下等我，沈阿姨在他旁边笑得很开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看见我出来，焦阳就朝我挥挥手，走了过来，提提我的书包，笑着问我，“怎么样，初中的书很多吧？要不要我帮你拿着？”
我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背着就可以啦！”
又转身甜甜地叫了顾星他老妈，“沈阿姨好！”
她亲昵地摸摸我的头，“你好你好，好久不见啊！上次你哥哥办喜宴，我们一家正好和宋朝一家一起出去旅行了，没能赶回来。阿阳，我家阿星还说你欠他一顿饭呢！”
顾星扯扯她的胳膊一脸尴尬，焦阳愣了一下，继而哈哈一笑，“是啊，我差点忘记了！不好意思啊顾星，下次哥哥回来的时候再请你好不好？”
顾星扯扯嘴角，“额，没事啦！我就随口说说而已。”
沈阿姨问焦阳，“阿阳你哪天走啊？我家阿朝前途就去学校了呢！”
“我知道阿朝走了，他走之前我们还一起出去吃了饭呢！我明天走，我爸妈开车送我去。”
“这样啊，那祝你一路顺风！”
焦阳点点头，“谢谢沈阿姨，那我们先走了。”
我乖乖地朝沈阿姨挥挥手，“沈阿姨再见！”
她狡黠地对我睁着眼睛，“明天见哦小朗月！”
我冷汗一冒，焦阳却忽然一顿，拍拍东张西望的顾星，语气有些严肃，“顾星，以后你和朗月是同学了，她年纪小，哪里不好你多担待些，哥哥回来向你道歉，但请你平时多照顾她一点可以吗？”
我们三个人都愣住了，沈阿姨率先反应过来，“阿阳你放心吧，我替顾星答应你，你别担心！”
焦阳还是笃定地看着顾星，顾星才白下来的脸又是一红，然后终于轻轻点了一下头。
焦阳满意地笑笑，道了声“再见”，牵着我走开了。
我心里酸酸的，“哥哥，你为什么和顾星说那些话啊？”
“怕他以后欺负你啊~”
“我才不会被他欺负呢！”
“那就希望他在你被别人欺负的时候能帮帮你啊~”
“我也不会被别人欺负！”
“唔，那就让你帮你一起欺负别人~”
“我也不会欺负别人！”
“死丫头你很烦呐！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被噎了一下，又想起一件事，“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们刘老师的话啊？”
他沉默半晌，很认真地说，“因为我不想让她，包括你现在这些陌生的同学知道，你的哥哥是焦阳，得了状元进了北大的焦阳。”
我心一沉，却听见他继续说道，“我不希望我的存在，掩盖掉属于你自己的光芒。我也不希望，他们会不停因为我的存在给你压力，说你有个如何如何优秀的哥哥之类的话。既然他们都不知道，那就一直不知道好了，这样你会轻松很多。”
我沉下去的心沉得更厉害了，我不知道他连这个都想到了。的确，我曾经恼火过为什么大家总是在对我说，你一定要向你哥哥学习这种话，他的荣誉太多，所以也相应地成为了我的很多负担。
如今他自己坦诚布公地说了出来，我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朗月，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超越我，无论是成绩还是学识，哪怕是快乐多余我，都会让我觉得高兴的。”
我忍下喉咙处的哽咽，紧紧地握着他修长却温厚的手掌，坚定地说，“哥哥你放心，我会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过去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