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石黛儿

10、第十章

　　关卡卫兵大约有十个人，领头的是一名少尉，他正在接一个十分紧急的电话，卫兵们都有些诧异，整条封锁线上，大概就属这里最难穿越了。自从前一年有几辆车坠毁在沟底后，他们就闲得几乎可以轮班睡觉，难道这会儿又有疯子要来闯关了？
　　少尉放下电话走出来，如临大敌般指挥着所有人各就各位，道：“司令部副官亲自下的命令，今天有人会硬闯封锁钱，沿线各关卡必须一级戒备，直到司令部副官本人传令解除警报时才能恢复常规戒备。”
　　话音没落，就听深沟方向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所有人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隐隐有一缕黑烟漫上天空。
　　少尉叹口气，道：“看来是去闯死路了……这些亡命之徒！”
　　按照惯例，关卡卫兵必须去深沟地区查看，而且，在常规戒备的情况下，只留守两个人看着重机枪，其它人都要去深沟搜索。但是，现在是特殊的一级戒备状态，少尉想了想，只叫了三个人跟着自已去，而命令另外的人仍留在关卡处严加把守。
　　四个人带着绳索，沿着矮树林中的小路，小心翼翼地开着巡逻用的小吉普车，向深沟方向行进。一路上有明显的车轮辙印，少尉心想，偷渡者似乎是毫不犹豫地往绝路上开，速度飞快。
　　来到死路尽头，四个人下车走到沟边，探头一看，不禁触目惊心。
　　原来，由于长时间无人来此，深沟底和陡直的崖壁上，都长起了蓬蓬丛丛的荆棘和杂草，密密实实，令人难以下足。而最深处的沟底，正燃着熊熊烈火，烈火中央，隐约可见一辆已经变形支离的汽车，被烧灼得如一团黑炭。
　　四个苏联人面面相觑，他们也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完全没想到现在的深沟会变成了这样，一个脸上有络腮胡的卫兵犹豫地看着他的长官，请示道：“少尉……这，我们怎么下去呢？”
　　少尉觉得十分为难，前一年深沟刚刚形成时，底下一览无余，崖壁也比较好攀爬，所以检查时除了要在死路附近四处搜索之外，还必须要下到深沟底查看。但如今这个情况，不要说可能根本下不到沟底，更只怕半道上一个不小心，干脆跌了下去，落到火里，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少尉举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往下尽力看去，心中思忖着，火势烧成这样，除非下一场大雨，否则烧两天都有可能，而且，烧完了之后，什么也剩不下。
　　“这车里肯定有武器弹药。”另一个年龄较大的卫兵说。
　　“是啊。”少尉点点头，“不然不可能炸成这个样子，这肯定就是司令副官说的那伙暴乱分子，他们持枪抢劫了司令部，胆子倒真大，可惜到底还是跑不出去。”
　　“我们怎么办？”络腮胡卫兵执着地问。
　　“这样吧，”少尉下了决心，道：“我们四个人，分两组，四处搜索一下。”
　　二十分钟后，四个苏联人又在死路尽头会合，少尉首先说：“我们没发现有人藏匿的痕迹。”
　　络腮胡是另一组的，他认真地报告：“我们也没发现有人藏匿，还有，没发现有任何退回到死路方向的足迹。”
　　少尉被噎了一下，瞪了络缌胡一眼，下结论道：“就算下面的车里没人，他们也不可能藏在这附近而不被我们发现，而这条沟也不能靠攀爬翻越过去，我们可以回关卡了。列队！上车！”
　　吉普车绝尘而去，死路尽头恢复了沉寂。
　　过了一会儿，崖壁坡下的荆刺丛中，钻出一只受惊的野兔，它转转长长的耳朵，研究着眼前草丛上的一抹暗红的血迹，如果它能明白崖顶上那几个奇怪的人想找什么，说不定会提醒他们下来看看……野兔的眼珠里似乎有一点好奇，这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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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时后，一份成文的书面报告递交到司令本人的办公桌上：
　　013号关卡负责人报告：
　　上午11：14，本关卡小分队四人赴深沟查探，亲眼见一辆汽车坠毁沟底，爆炸起火，因沟底状况不明，小分队无法进入。
　　经仔细搜索，无任何暴乱分子逃离该车的迹象，应已全部葬身沟底。
　　关卡处平安无事。
　　特此报告。
　　司令官掩卷长思，这五个人，到底是一伙什么样的人？他们来干什么呢？司令部里并无财产损失，那他们拿走的铁皮盒里，又会装着什么？他们真的已经，全部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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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维尔玛住的小屋里，来了两个并不陌生的人。
　　维尔玛压抑着心底的惊骇感，尽可能保持正常的语调，问道：“你们是来告诉我，阿历克斯出事了吗？”
　　两个几天前来自美国大使馆的不速之客，显然可以听懂维尔玛的话，其中一个用熟练的德语回答：“维尔玛小姐，我们很遗憾……但我们答应过阿历克斯，要照顾你的生活和健康！”
　　“我们是来接你去美国大使馆的，明天就安排你专机飞往美国。”另一个人补充道。
　　维尔玛的心堕入了深渊，她闭住眼，好一会儿，才勉强又问：“阿历克斯……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战时美军情报部的克雷格加里森中尉，”一个人诚恳地回答：“他是一个英雄……我们不知道他竟然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取我们所要的东西，否则，我们不会任由他自已行动。”
　　“克雷格加里森……他要取什么呢？”维尔玛茫然地问。
　　“对不起，小姐，这是我们的国家机密。”来人抱歉地说。
　　“他被……抓起来了？”维尔玛怀着一丝最后的侥幸。
　　来人沉默了一下，有些悲伤地道：“他们的车，今天上午，坠毁在死路深沟了……”
　　维尔玛不再说话了，她的脸色，渐转灰败。
　　两个人耐心地等了良久，忽然意识到不对，抢上前去伸手一探，这才发现，维尔玛已经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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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维尔玛在美国纽约州立医院的病房中醒来，她的意识有些恍惚，一时间，竟觉得记忆一片空白。
　　再过了一周，纽约州立医院向中央情报局提交了一份绝密的医生诊断报告：
　　病人：维尔玛 性别：女 国籍：德裔美国人
　　病情：1、中期风湿性心脏病
　　2、记忆紊乱症（俗称部分失忆症）
　　详述：病人入院十天，风湿性心脏病已得到控制，正在好转中，有望彻底治愈。但是，病人在昏迷前似乎受到精神上的强烈刺激，经测试患有急性记忆紊乱症，对过去长达三年的生活经历没有记忆。由于致病原因不详，病人的失忆症恐怕难以恢复，只能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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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慢慢流逝，又是三年过去了。圣诞节来临，纽约的天空飘起了洁白的雪花。
　　效外的一所小别墅里，一个面容姣好、身材修挺的年轻女郎凭窗而立，欣赏着外面的雪景，脸上挂着平静而又满足的笑意。
　　“维尔玛亲爱的，瞧我找到了什么？”楼梯间通往地窖的小门打开了，一个英俊的青年男人探出半个身子，兴奋地叫着。
　　女郎转回身子，好奇地问：“亚历山大，是什么？”
　　男人走出来，冲着维尔玛扬扬手，道：“看，1840年的勃艮第红酒！真是运气，这所房子的前主人是个收藏家！”
　　维尔玛迎过去，和亚历山大一起坐在沙发上，道：“我们的确运气不错……中介小姐说，这房子是三年多以前信托给他们公司管理的。因为地势偏僻，不好卖，更不好出租，这么长时间，家具和装修都旧了，一直在贬值，最后倒叫我们捡了便宜呢。”
　　“这人家里的好东西不少，光凭这窖里的酒我们就赚了。”亚历山大笑着说：“真想不到他会把这些好东西跟房子一起卖掉，以前的买家大概觉得这房子地点不好就不细看了，结果反而错过机会……我们事先不也没看？”
　　“我们又没什么钱，”维尔玛嗔道，“一听这价钱就觉得不错了，还敢挑什么地点，不过，老天爷真是挺帮我们的。”
　　她把酒瓶交还给亚历山大，舒服地往后靠着，手顺势滑进了扶手边的沙发缝……咦，有个东西卡在里面！
　　维尔玛小心地夹紧手指，抽出来一看，指缝里夹着的，是一张皱巴巴的、陈旧的纸片。
　　“寻找失踪将士联盟？”维尔玛看着纸片顶端的一行字，喃喃地念着。
　　亚历山大也凑过来看，随口道：“好象是前几年的，现在很少见到和战时相关的东西了……维尔玛，你战时不是在德国吗？有没有认识的人？”
　　维尔玛摇摇头，思索地说：“我记不得了……战时我在柏林附近的一个小村子生活……你知道，后来战争结束了，我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人，就来了美国。”
　　“你不是遇见了什么人——你是为了要遇见我，才来美国的。”亚历山大煞有介事地纠正着。
　　维尔玛笑着捶了男友一下，眼光却落在一行字上：克雷格加里森，美国陆军中尉，编号926314，于1945年在柏林失踪！
　　她心里忽然一动，这个名字，怎么看着仿佛有点眼熟呢？自已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或者听到过这个名字吗？
　　亚历山大看到维尔玛突然恍惚失神，忙轻轻搂住她，道：“亲爱的，怎么了？过去的事不要去想，多想着点儿我，我们，好吗？”
　　维尔玛从瞬间的迷茫中清醒过来，是啊，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自已既然这么长时间都不能回忆起来，那么就应该如医生所说，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已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眼前，是新的生活，不是吗？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