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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火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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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似烟想,她大概是做了一场冗长而近乎真实的噩梦。
在梦里,她新收的男宠说起传闻中的宝藏,她一开始并不在意,只是敷衍地答应他一起到处转转。他们在路上结识了更多拥有相同目的的人,从那些人口中她发现了令她感兴趣的东西——据说女子服下便可拥有花容月貌和婀娜身段的焕颜丹。
居似烟从小被父母娇宠着长大,唯一的弟弟也对她十分恭敬,她对自己的家世、武功还有目前的情感状况都十分满意,唯一不满的就是自己的体型和容貌,所以什么神兵宝甲秘籍金银都没能打动她,但一颗养颜美容的丹药,却能让她立刻为之疯狂。
路过那家茶摊的时候,关于宝藏的一切已经明朗,入口近在眼前。他们在茶摊歇脚喝茶,居似烟跟自己男宠嬉闹,偶然听到老板娘对旁人的炫耀,说她女儿生育后身材臃肿,丈夫渐渐对其失去兴趣,她家有个制茶秘方,女儿连服数月后身段竟是比从前优美,成功挽回了丈夫的心。有人听了直笑,指指居似烟的方向,小声问她那种庞然体型能不能靠喝茶变美,老板娘信誓旦旦地承诺说可以。
老板娘对减肥茶拙劣的营销手段成功吊起了居似烟的胃口,她轻描淡写地杀了那个对她指指点点的客人,然后逼老板娘交出秘方。保险起见,她看着老板娘临时熬制了两碗,一碗让老板娘自己服下,见她没问题,才试着自己喝了一口。
她想着拿到秘方,确认没问题,她就可以试试这茶到底管不管用。哪知道不等她幻想完,就发觉不对,腹痛如绞,眼前昏沉一片。
原来她之前在茶摊坐下时所饮用的酒水没有毒,这碗茶也没有毒,但是两者相混,却是致死的剧毒。老板娘见她这样子,吓得赶紧要跑,被她一鞭子抽断脖子。她回头去向自己的男宠求救,却发现对方和那些同来的人一起,冷眼旁观,甚至有人提着剑准备补刀。
“恶心又恶毒的肥猪,”男宠这样骂道,“早该有这样的下场!”
他们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还是到了这里临时起意,居似烟已经无从追究了。她忘记自己是怎么挣扎逃跑的,那段记忆浑浊不堪,她只记得自己浑身都是伤口,眼睛被血糊得睁不开,只能匍匐在草丛和泥土中,苟延残喘着期望不被发现。她的至宝十三节惨白枯骨刺鞭,早和她手指上的肉一起被绞碎。
等她从仿佛永无止尽的昏沉中苏醒,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一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女子。
顾采。
在这场污黑与猩红交织的噩梦里,顾采像是堆满尸骨的苍凉古战场上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那般光彩夺目,那般令人心醉神迷。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黯淡冷香,仿佛能洗去所有血污和不堪。
居似烟看着自己变成了陌生的模样,说着幼稚可笑的话,做着低三下四的事,但是如果这一切是针对顾采,她又觉得无比理所当然,无比心悦诚服。她愿意守在这朵花旁,枯坐上几千年。
只是这种陪伴和深情并非毫无欲求。
她想要她。她对那具性感到令人失去心智的胴体产生了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强烈欲望。她想要抚摸她,亲吻她,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皮肤,想要彻彻底底地占有她,让那张冷淡的漂亮面孔,因为自己而变得难堪和潮红。
居似烟想,是她太想要一副完美的躯体,才会产生这种扭曲的肉.欲么。
当然,无论怎样的借口,都无法掩饰怦然心动的事实。
然后她要回和京了,去见见父母,治治脑子,想想从前,最重要的是争取一下父母对她感情的支持,居似烟知道自己不会遇到什么阻力,父母对她的溺爱已经超出了一般人能理解的范围。
于是她坐在马车里,顾清渊派来的高手护卫们在外面聊天,悄悄说要记下她的一言一行,报告给顾清渊,以确定她是否品行不端,能不能配得上顾采。如果是从前那个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居似烟,一定过不了这关。
还好她现在已经改过自新。说不定顾采的爹其实早就她从前是什么德行,这一路的考察,其实是为了给她一个给自己洗白的机会。
马车走到林子里,那群忽然冒出来的家伙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山匪,个个粗布褴褛的衣衫,带着肮脏的面孔和凶恶的眼神,手里的兵器护花八门。居似烟想当然地认为他们只是一群小菜而已,但当动起手来,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往常她见过最凶狠的杀手,也不会这样徒手扯开人的腹腔,揪出着猩红的肠狰狞大笑。
他们似乎对温热的血液有着非一般的狂热,对血腥而残暴的场景麻木又兴奋,他们的眼神不已经不属于人,而是穷凶极恶的野兽。最可怕的是他们并非纯粹的蛮夫,他们懂武功,而且武功很高。
顾清渊派来的护卫非常尽职尽责,为了掩护她离开,有些人明明有机会逃生,最后还是生生被扯断手臂撞碎胸骨痛苦死去。护卫们全军覆没,居似烟狼狈逃走,屠夫们没有追逐,她留了一条命,昏倒在林中湖畔。
她在漫长的昏迷中一点点地想起从前,理清自己所遭遇的一切,所有损伤的记忆和丢失的魂魄都回来了,她从里到外变得完整,终于寻回那个凉薄又残忍的自己。只是幸好,她一直紧紧攥着梦里的那朵花儿,心情一如既往地热忱。
因为这场义无反顾的爱恋,她甘愿脱胎换骨。
但是等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林中夜空,而是自己看了近二十年的床帐纱幔,还有房梁上的祥云纹绘,矮桌上熏炉燃着焚香,青烟蜿蜒而上。
“我的女儿,你终于醒了!”娘扑过来攥着她的手放声哭嚎着,嗓门一如从前的大。
“姐,出来一趟,你变好看了!”弟弟在一旁笑道,还是个虎头虎脑的模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爹正拿着袖子拭泪,爱哭的毛病没变。
居似烟茫然四顾,顾不得表达重逢的惊喜和死里逃生的惊悸,她下意识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和京以南,一座并不巍峨的小山脚下,一家农户中,有个人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修唯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异地,炊烟袅袅的村庄,不远处蓝天白云下坐落着郁郁葱葱的小山,眼前是农妇憨厚淳朴的笑脸,院子中悬挂着玉米辣椒,小小菜田里种着黄瓜豆角。
“小姑娘,和家人走失了?”农妇亲切地问道,“看你穿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可是附近镇上来的?”
修唯心想难道选择随机,就是将自己给随机传送走了,她仰起脸答道:“这位嫂嫂,请问咱们这里是什么地方?距离丰洲或者和京远吗?”她总共就知道这俩地方,也只能这么比较。
“丰洲那可远了!和京倒是还行,你要是去镇上租辆马车,坐个几天就能到的。小姑娘,你要是想去镇上,不如明日再走,村里几家要到镇上去换点东西,你跟着大人,安全点。”
修唯跟她道了谢,农妇便热情地邀请她先住一晚。修唯也不想出去住树洞,便答应下来。潮湿而味道怪异的被褥倒还可以忍受,只是半天下来,农妇儿子看她那垂涎欲滴的眼神,以及农妇眼里意味深长的笑意总让她感觉不舒服。
果然,半夜农妇的儿子便撬开门跑来夜袭,不过被修唯一个过肩摔丢出院子,哀嚎了整晚,农妇心疼儿子,早上看修唯的眼神也变了。
修唯不想多呆,早饭也没吃,直接走人。
不知道沉渊把她弄到这里来是想干嘛,或许那家伙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发展,她完全不知道留在这里能做什么,还不如先试着想办法回枕水居跟越礼汇合。
说起来……也不晓得越礼有没有被随便传送走。
快到镇子的时候,事情有些不对,想象中热闹祥和的小镇,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所有人面色慌张地四下奔逃,仿佛身后是择人而噬的洪水猛兽。小孩的哭闹声、女子的尖叫声、男人粗暴的呵斥声,还有牲畜嘶鸣的声音,汇成充满紧张意味的杂音,路边摊子被踩踏得不成样子,不知哪里着了火,黑烟缭绕,火光冲天,空气里焦糊的味道和血的气息。
“老伯伯,镇上出什么事了?”修唯急忙问一个从身边跑过的人。
那老人气喘吁吁地道:“吃人的恶鬼来啦!快跑吧,附近两个镇子都被屠光了!再不跑就来不及啦!”
“吃人的恶鬼?”修唯一愣。
正说着,忽然听到不知哪里爆发一阵突兀的欢呼,老人像是听到什么,面上露出喜色,道:“得救了!火鲤来了!”
修唯问:“火鲤又是谁?”
老人似乎觉得性命得到保障,说话也缓和许多,他道:“那群恶鬼是从地下跑上来的,他们杀人放火,生吃人肉,无恶不作。而那位火鲤大人,她就是上天派下来专门杀那些恶鬼的修罗菩萨!”
地下?修唯想起顾清渊口中的魔鬼地下城,难道是那里的侠士们得救了?可是那群人不都是正经的江湖人士么,怎么会突然变成残暴无理的恶鬼。
还有那位火鲤……
一瞬间心有灵犀,她猛然抬头望去,只见长街那头浓烟滚滚之中,走出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少女,她面上蒙着黑色面纱,一双眼睛狭长冰冷,手中长枪满是血迹,枪头还挑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底下有未逃跑的百姓,齐齐跪下来开始对她高呼:“火鲤大人!”
面纱外那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从站着的修唯身上掠过,那冰凉到极致的目光,让修唯莫名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寒意,从心脏深处蔓延至全身。
她迟疑地张张口,没能呼唤出那个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