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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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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每一个不平凡的一天都是有些预兆的,早上起来的时候,萧景秋常年带着的一只玛瑙镯子忽然毫无预兆的磕碎在了桌角。
“小姐——”春桃捧着碎镯,惊甫未定。
萧景秋的心沉了沉,挥手让春桃收拾了,自思量:今天晚上,他会不会来?
他们约在丁巳巷子见面,是以前寻王在京的府邸,被查封后,鲜少有闲人往来。
夜空中挂着昏暗不明的月亮,映衬着高大的屋檐和挂着残叶的树枝,串串风铃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凄凉的响声,在野鸟阵阵的兴奋叫声中令人心神不定。
萧景秋手握陌刀,站在一棵树下,月光太暗,她看不清来时的路。
“四小姐——”身边的枯草被踩碎了,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萧景秋猛然回头,看到他黑衣黑甲的站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一如往常的有神,目光深远。
“我怎么没看到你过来?”
“若被你看到,岂不是你比我更强?”秦时远轻声道。
黑夜中,萧景秋红了脸,她想起了在帅府每天清晨的比武。
“你这么晚出来——”秦时远顿了顿,不自在地道:“许——二公子不会……”
“不会,”萧景秋打断了他,“我们只是……”
“你什么都不用说,其实在你带话给我的时候,我便什么都知道了。”秦时远说着话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刀来递到了萧景秋手上,“这是这次缴获的短刀,想着白云你带在身边不方便,我就挑了一把给你。”
萧景秋将刀抽了出来,刀锋若水,蓝盈盈泛着流光,她信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发出轻微但呼啸的声音,真是一等一的好刀。
“我听说这次秋季对大赫用兵,一直打到了大赫王庭附近?你有没有受伤?”说着话,萧景秋情不自禁地将手按在了秦时远的胸前,秦时远身体陡然僵直,但却没有避开。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伤痛,已经好了的,比起丢了命的兄弟们,我是再幸运不过——”秦时远说着话,握住了萧景秋的手,萧景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地反握住了秦时远的手。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不会死的。”秦时远爽朗地笑道:“有一次追击到了荒滩,夜晚扎营,我睡不着,躺在外面的石头上,天空像是一匹黑色的料子,低低的有重量但又很柔和,星星像是在头顶上,那么亮,我想起了你的眼睛……那天晚上,我在想若有朝一日若是能收复失土,我和你并肩在这星空下站着,我死而无憾。”秦时远看着萧景秋,将她鬓边垂下的发丝拨在了耳后,手停在了她的面上,“四小姐,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本来我想着无论我多么爱你,我都只能远远的看着你,你是我心中的艳阳,而我只能行走在黑夜,不能因为我而让你失了光彩,所以只要有人能替我爱你,我就知足了,可是那天我才发觉我做不到,看着你和许二公子那么亲密,嫉妒就像一只虫子钻进了我的脑子里,你要见我,于是我想都没想就来了——”秦时远的身躯抖了抖,他面上露出一种厌恶的神情,“我从来不曾这般讨厌过自己,可是我却无法抗拒想要见到你的念头——”
“你的心思,”萧景秋望定他,“本就不该隐瞒,从一开始,你就该带我走。”
“不。”秦时远亦望定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我会出现在你需要我的地方,也会消失在你不需要我的时候。”
“如果说,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可以幸福呢?”
秦时远慢慢蹙起了眉,表情绝望而忧伤,“不会的,你跟我有云泥之别,何况,我们都不是为自己而活。”
萧景秋面色发白,五官像是浮在纸上,她久久地看着秦时远,然后叹了一口气,道:“尹哥哥曾经说过,我们都太明白了,糊涂点,也许不会这么难过。”她很感谢秦时远的用心,他知道她的身份束缚着她的情感,但是他将自己的一生许给了她,用一生的情爱做支柱撑起了她的天空,她知道他爱她,这就足够了。
“难得见面,不比试一下么?”萧景秋抽出刀,趁着秦时远不备攻了上去,尚未近身就听秦时远道:“四小姐小心了。”
“叫我景秋。”
“景秋。”
这一刻,他们又回到了帅府,回到了北风呼啸白雪皑皑,心中却温暖无限的那个地方,在片片雪花中,你来我往的起舞着,直到舞到了这个世间的尽头,也不曾停歇。
倏然,巷子两天火把栋栋,悄无声息地有人将萧景秋与秦时远围在了中心,而后,人群两分,方脸的许大公子出现在火把之下。
“弟妹真是好兴致——”许大公子不徐不疾地道。
萧景秋抿抿唇,她手中的刀未曾入鞘,正在心思繁富之时,秦时远挡住了她身前火光。
沉默着,天地仿佛连成了一天,黑得可怕。静得渗人。
“这么晚了,弟妹还不想跟我回府么?”
萧景秋倒是笑了笑,她冷静地道:“这么晚了,我自然要回府的,只是回的是我自家府邸罢了。”
“这倒新鲜了,弟妹就算是想回萧府,也得你二哥下了帖子,等母亲允了才是,哪有你私自归家的道理,何况——”许大公子看着秦时远,冷道:“还是和一个男人。”
秦时远的背挺而直,在他身后,萧景秋感到无限安宁,大半年前,她已经害苦了他,今日,她不能再拉他下水。
“我只是,有些东西要他带回去罢了,大哥你想多了。”萧景秋话刚出口,秦时远便道:“是我约了四小姐出来,许大公子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便是了。”——大半年前,我没有带你走,若你今日相随,我必不弃。
一触即发。
有马蹄声震碎窄巷,一匹黑马狂风卷地而来,骑手身着黑底银花斗篷,宛如披了一身星辉,众人不由回头去瞧,均被万钧气势所震慑,许大公子皱了下眉,刚要开口就见黑马直奔而来,他侧了下身,来人便落在了他身边。
“没想到大哥也爱夜游。”他拉下连帽,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带着三分讥笑。
“你——”
“当然是我,难道还会有别人?”许怀清环顾四下,抱臂笑道:“呦,接我夫人回府竟然用的着这么大阵仗——”他打了个唿哨,黑马嘀嘀嗒嗒从巷尾慢慢悠悠踱了过来,“景秋,走了,回府。”
许大公子沉下脸来,厉声道:“二弟,不要胡闹,萧景秋与人私通,被我抓到了现行——”
“私通?”许怀清冷笑道:“我们不过是约秦大人来玩乐罢了,没想到还有私通的罪名,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私通,也轮不到你来管。”
“玩乐?深更半夜玩乐?”
“怎么?大哥莫不是连我约了什么人,玩些什么都要管么?”许怀清玩世不恭地笑着,他转过脸来望着秦时远,道:“今天玩得不尽兴,还请秦大人早回,改日再聚,我且先带景秋回府。”
秦时远沉默地看着他,而后拱了拱手,道:“四小姐,许姑爷,那我先走了。”
萧景秋点点头,秦时远拨开了身边的人,迈出了第一步,忽然,一道光在萧景秋眼皮子上一掠而过,她下意识的抽出刀,挺身上前,刚站到秦时远身边就发现,挡在她和秦时远面前的,是许怀清。
“怎么,要在我面前动手么?”许怀清举起手来,左手中牢牢握着刀刃,鲜血滴滴答答渗入了袖管。
持刀的一个壮汉,他握着刀的右手有些颤抖,结结巴巴地道:“二公子,我……我不敢……”话没说完,松了手,许怀清冷笑一声,顺手将刀扔在了墙角,而后环顾众人,面若寒冰,“秦大人是我请来的娇客,谁要是想造次,别怪我不客气——”话落,他挑眉,紧盯著许大公子,翘唇笑道:“大哥,你也不愿意同我兄弟反目吧?”
许大公子面色变得异常狰狞,他抽了抽嘴角,喉结上下抖动着,好半晌方才摆了摆手,眯着眼睛道:“走,都回府!”
“对了,今天的事,要是被我听到半句闲言碎语,不管是谁,我会削了他的嘴皮子下酒——”许怀清说着话,翻身上马,一把拎起了尚在原地一副剑拔弩张状态的萧景秋,打横将她放在了马上,对秦时远笑道:“秦大人,你且先行。”
秦时远回了下头,在火把的映衬下,许怀清的目光并不友善,他看了萧景秋一眼,在马背上,她冲他微微笑了一下,秦时远心中一暖,慢慢地走出了众人的视线,消失在黑暗中。
许怀清趾高气扬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将众人瞧了一遍,轻轻夹了下马肚子,悠闲而自在地离开了丁巳巷子,留下了咬牙切齿的许大公子。
“看看你贴黄妆着新衣的样子,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跃过府里墙头的。”
“……”
“我说过什么来着,麻烦你检点一些好么?我的夫人。”
“关你屁事。”萧景秋烦不可耐,干脆利落地反驳道。
“亏你还是个大家闺秀。”许怀清笑道。
遮在月亮上的云雾散开了,皎月之下,单马双骑,嘀嘀嗒嗒地漫步在睡熟了的京城,无限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