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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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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褚历鸿元年间,滁州兆源县,一户乡绅人家为自家女儿办洗三宴席。
这户人家姓常,是这兆源县数得上的大户,家中上溯三代,还曾有官居三品的大官。如今却人口凋零,男丁只有常老爷和常少爷两个。因此这次虽只得了一个女儿,常老爷仍然十分的欢喜,大摆筵席,本县及邻县的乡绅,甚至本县的县令都亲自来贺。这是很有面子的事,更给常老爷添了欢喜之情,带着年已十岁的儿子常宝霖陪着县令坐在正厅闲聊。
县令姓方,叫方中梁,年纪并不大,约有三十许,并不是兆源县人,“常贤兄,愚弟不方便观礼,拙荆也不在,这个小玩意儿就当给侄女儿添盆了。”
说完,自怀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来。常宝霖忙走上前双手接过,而后长揖一礼。
“贤弟客气了,自家人,添盆不过图个吉利意思。”常老爷笑容满面的说道。
常宝霖这才直起身,“宝霖替妹妹谢过中梁世叔。”
前院里男人们借此机会交流各自的消息,一片其乐融融,后院里却是人仰马翻。常家的当家太太姓冯,这时候刚生产完不久,还只能缩在房间里修养,不能出门吹风。常家偏偏此刻最是忙乱,大小事情都要有人定夺,常家无近亲,冯氏又是远嫁而来,这时只好由冯氏的陪房李大虎家的咬着牙撑着摊子。
给各位观礼的太太们佩戴的葱和钱,洗三礼用的挑脐簪子、锁头、秤坨、小镜子、牙刷子、刮舌子、青布尖儿、青茶叶、新梳子、新笼子、胭脂粉、猪胰皂团等等物什都是准备好的,取出来即可,前院里各位老爷的席面,后院里各位太太如何安排,这桩桩事并不是身为配房的李大虎家的应付惯得,可是……
“大虎家的,可要我帮忙?”
一个穿着翠绿衣服的年轻女人倚着房门怯怯的说道。
李大虎家的原本焦躁忙碌的脸庞忽然阴沉下来,说道,“马姨娘,我是个粗人,您是富贵命,何苦来做这些下贱活儿,自去房间里歇着吧。”
房间里的丫鬟仆妇都静悄悄的不做声。
马姨娘脸上添了几分凄苦,“都是苦命人,你何必挖苦我。我只是……我只是想着大小姐也有七岁了,总不能老不见人,养出一个畏缩性子可如何是好?”
李大虎家的露出几分不耐烦来,马姨娘忙又说道,“到底都是老爷的骨肉,妹妹办洗三礼,姐姐总得看一看吧!”
她上前一步,抓住了李大虎家的袖子,右手轻轻一送,李大虎家的手心里便多了一小块碎银。她的手又稳又灵巧,一屋子人竟是都没看到。
“大虎家的,我也不让你为难,你替太太想一想,大小姐不在,那些太太们不说闲话?”李大虎家的捏了捏银子,过了过她的话。便说道,“我可不敢替太太做主,待我去问一问。”
马姨娘连忙道,“你且去问,太太必是同意的。”
李大虎家的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进了产房。常冯氏三十岁上,未出嫁的时候家里的架子还在,内里早已破败不堪,便日日做针线贴补家用,因此眼睛已经不太好使,为了丰厚的聘礼嫁给常老爷常先以后,又在后院操劳,因此看起来两眼无神,疲惫苍老,倒和常老爷看起来年龄相当。
李大虎家的进来后,见常冯氏包着头巾虚弱地躺在床上,有一个伺候月子经验丰富的老妈子并一个小丫头在一旁照顾。她尝试着叫道,“太太?”
常冯氏没有应声。
李大虎家的静静守在床边片刻,见常冯氏仍是没什么反应。
她便嘱咐老妈子并小丫头,常冯氏若是醒了,千万告诉她一声儿,自己走出门去,派人告诉厨房增减菜色,又告诉一旁可怜巴巴的马姨娘把大小姐迎过来。马姨娘兴高采烈的去了,不大会儿,给一个穿着喜庆的红色夹袄的一直低着头的小姑娘挑起帘子。小姑娘进了屋子走了两步,才慢慢抬起头来,露出瓜子脸,丹凤眼,柳叶眉,活脱脱一个标准的小美人,见了李大虎家的怯生生一笑,露出一点贝齿,口中招呼道“嫂子”。这正是常家的庶长女常宝佩。
李大虎家的并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地行礼,说道,“小姐在前,我们去看看各位太太。”
太太们的席面早已安置下,在花厅,生着热腾腾的炉火,颇有几分热闹。
进花厅之前,李大虎家的细细讲了几个常往来的太太,又粗粗说了别的,便催促着常宝佩进去。常宝佩并不慌忙,只低着头默记片刻,又问了李大虎家的几个问题,这才自行走了进去。
进得厅里,一群太太们因主人不便招待,正是有些拘束,见到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进来,都停下筷子看了过来。
好个常宝佩,并没有因为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目紧张失措,反而开朗一笑,向各位太太一一拜见。
“母亲因暂时卧床,千万叮咛宝佩,来见过各位太太,若是家中仆役招待不周,饭菜不合口,各位太太只管告诉我,我找母亲告状去。”
一席话逗得太太们笑起来,语气间又透着与嫡母的亲昵,这大小姐,真不简单。常宝佩就这样融入了太太们的对话中,在席间妙语连珠,让各位太太都颇喜欢这个小姑娘。终于把这顿饭熬了下来,正头戏这才要开始。
稳婆抱着包的严严实实的常家二小姐,走进了产房外厅,设上香案,供上神像,洗三礼终于开始了。观礼的太太们都是本县的大乡绅的夫人,自然一脸喜意得在稳婆放置了艾叶汤的铜盆里添了一勺清水,并放进一两个小银裸子,把稳婆高兴地合不拢嘴,吉利话说个不停。
添了盆,稳婆抱起二小姐,解开那小褥子,用盆里的汤水为二小姐清洗身子,常二小姐被凉水一激,控制不住的哇哇的哭了起来,这三天来浑浑噩噩地脑子也终于有些清醒。
做梦?
穿了?
常二小姐常宝珠就是这样在这个世界有了第一次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