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鞘之云公子》华山云

3、三

　　“抓刺客，抓刺客啊……”

　　也不知脑子里昏昏沉沉了多久，云今迷糊不堪的神思忽然被外面的一阵吵闹声拉回了现实。他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在布置好的新房里。抬头望望窗外，天色已开始渐明。想到天亮之后自己就要被送给另一个女子，云今抬起手来捂住胸口，那里此时正蔓延着巨大的疼痛。他踉跄着来到门口，伸手去拉门，发现门已被人上了锁。他拍了拍门之后，面前浮现出昨夜宰相大人陌生而冰冷的面庞，知道自己的反抗将只不过是徒劳。

　　为何，昨日还缠绵眷恋的情人，今天却要亲手将自己奉送给另外的女子？

　　“扑通”一声，屋顶被人踩破，一个人影从上面跌落下来，在半空里飞速地旋了几个身之后双脚稳稳着地，立于云今面前。此人一身的黑衣，在身上扎束得结结实实，将凸凹有致的身材尽情显露。她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如同两颗钻石般在黎明里反射着外面灯火的光芒，给人的感觉是冷酷而深邃。

　　云今与此人面对面站着，居然相对良久。已经神志不清多时的云今此时已全然没有了害怕，对着眼前之人，竟然傻傻地微笑起来。他不懂自己在笑什么，或许在笑人生的无常，或许在笑自己的悲哀。

　　在云今的微笑中，刺客愣了一下。

　　随即，门外便有人开锁的声音。云今顾不得去想那么多，将一条胳膊伸向刺客，哀求着说：“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求求你，带我离开。”

　　刺客眼睛微眯，向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在门即将打开的瞬间，轻舒猿臂把云今提起揽在自己身边，右手拔剑出鞘架在云今的脖子上，抬起头来，眼睛里发射出凶光，冷冷地扫视着众人。

　　“今儿——”陆展拨开人群冲在前面，见到被挟持起来的云今也吓了一跳，伸开双手连连摇摆着：“有话好好说，你千万不要伤害他！”

　　听到这话，云今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如果陆展对他还有怜惜之意的话，此时他就算在这刺客手中死了也算是死而无憾了。然而就在他刚准备凛然就义的时候，陆展又接着回头对众人说：“放刺客走吧，不要让云今受到伤害……否则明日无法向太女交代……”

　　只是瞬间，云今已经泪流满面！

　　刺客冷冷地扫了陆展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左手下移至云今腰间，向自己身上紧紧一扣，一个旋身已经重新跃上屋顶，疾驰而去。

　　云今只听到耳边空气奔驰的声音，他却什么也顾不得，只是哭泣。耳边呼啸的声音停止下来，刺客扣住云今的手也放松了。原来两人已经到了郊外的一片小树林里，一条宽阔的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着向东而去。云今抬手向自己脸上抓了一把，发现满脸全都是粘腻。此时太阳已经露出半个脑袋，天色已经开始发明。云今向刺客看了看，见到刺客身上有着自己眼泪鼻涕的痕迹，小声说句“对不起”，抓起刺客的衣角哽咽着说：“脱下来吧，我给你洗洗。”

　　刺客盯着云今看，淡漠，迷离，深邃。

　　云今等了半天没等到刺客有的回应，抬眼见她正望着自己，就擦了把眼泪。摇晃着她的衣角，又重复一遍：“我给你弄脏了，你脱下来我给你洗。”

　　停了片刻，刺客果然开始解自己的衣服，黑色的衣服里面居然是洁白如雪色的里衣。衣服解了下来，蒙面的黑纱却还是未曾除去。刺客把衣服脱下来之后交给云今。云今不敢去看只着里衣的女子，低头抱着衣服来到河边，就着一旁光滑的石头仔细地搓了搓，再拿起来映着日光照一照，感觉比较干净了才拧一拧水交给刺客：“你拿走吧。”

　　刺客接过衣服就往身上穿。

　　“等等！”云今拦下了她，低头躲闪着不敢往刺客身上看：“这样的湿衣服穿上是会着凉的，等干了再穿。”

　　刺客穿衣服的手停在半空，一双目光又望向云今，淡漠，迷离，深邃，全身一动不动。

　　“你，等它干了再传吧。”云今指指旁边的树枝：“可以搭在上面先晾晾。”

　　刺客果然很听话地过去把衣服搭在了树枝上，但一双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云今看，淡漠，迷离，深邃。

　　云今瞥了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一眼，此时他的心情让他并无暇去在意这些细节。云今低着头默默转身走到河边，他望着湍急的河水，听着浪花相互撞击发出的清亮声音，慢慢仰头仰头，闭上了眼睛。

　　遭遇至此，是否已经生无可恋？事已至此，他竟然并不想去追究太多的为什么。事实就是事实，就算是追根究底了，又岂能弥补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心灵？

　　举身赴清池，就让这千疮百孔的心伴随着潺潺的流水向东而去，也好。

　　云今慢慢地张开双臂，整个身体向河水倾斜过去。不想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只愿永远不要再有轮回人世恢复意识的时刻！

　　突然腰身一紧，云今感到自己在死亡的边缘被什么东西给圈了回来。他睁眼，正对上刺客淡漠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云今撇了撇嘴，问：“为什么？”

　　刺客一挑双眉说：“以身为质，你救了我一命，我就还你一命。”

　　“那好，你放开我。”云今微微挣扎了一下。

　　刺客松开圈住云今的手臂。

　　云今毫无悬念地直接走到河边，纵身一跳。

　　刺客凌空而起，再次将云今圈在怀中，脚尖在河面上踏出水花，借助于反弹之力回到岸边，转了一个圈之后稳住身体。

　　双脚再次站在结结实实的地面上，云今睁开眼睛，愤怒质问：“为什么又救了我一次？我们已经两不相欠！”

　　刺客这次不再看向云今，只是扬起下巴孤傲地说：“你的命是我救的，是生是死，我说了算。”

　　云今气笑了，嘴巴张开合上合上又重新张开，如是半晌却最终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刺客高昂着下巴，目光凝望着远方，一言不发。

　　终于，云今叹口气，用服软了的语气说：“那好，你放开我，我们各走各的路，这总行了吧？”

　　刺客微垂双眼扫视了云今一下，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

　　“我救回来的这条命，我得好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