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一怒为红颜》史纪媛媛

35、无视法律 （三）

　　他们默默地走着，媛媛晓得孙主任并不逼她，他让她好好考虑哩。
　　回到门诊部，一楼大厅，一夜之间就挂出几面崭新的锦旗：“妙手回春”、“华伦再世”、“人民贴心的好医生”、“白求恩精神在这里开花结果”。媛媛看见二楼妇产科的牌子已经摘下来换成妇科了，而砸破的窗玻璃没有补装上去，断腿的靠背椅和杯盘狼藉的房间都没有收拾，有保留现场之意。至于手术室里，也经过清洗整理，确实找不出什么破绽。所有人流与接生的手术器械、药品等等已经全部转移，两台电动人流机也不见了，转移到绝对秘密的去处。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媛媛太简单了，以为孙主任在征求她的意见哩！不，他们身手敏捷，道行高深，已经造下既成事实，逼我媛嫒就范哩！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一些卑鄙的东西被发动起来了并且根据需要进行了排列组合。完全可以判断，门诊部里与事故有关的医生、护士、导医小姐和清洁员都已经全部被催眠洗脑了，连骂我媛媛有“叛徒基因”的小宋都低着头专心致志磨指甲不敢抬头看我一眼哩，她可能还得到她想得到的承诺。遵照把“最难的放在最后”的办事原则，我嫒媛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木已成舟不得不上船的人了。我媛媛要是不“同船共渡”，就会被毫不迟豫地推进江中淹死，谁敢保证他们不会把吴医生的医疗事故一古脑儿栽赃在我媛媛头上呢？
　　金钱太可恶，媛媛又想起报纸上那个杀人犯憨厚的脸容。
　　孙主任适时地把他重新写好的吕萌的病历拿给媛媛看，先做好准。
　　媛媛两眼昏花，她看不清什么，但她知道他写什么。
　　一个单身女人，在一架庞大的机器面前，就好比石磨下的一粒谷子，多么微不足道呀！
　　门诊部静悄悄的空气沉重起来了，一片萧索的氛围。
　　下午，市区卫生局的调查组来了，两男两女。大家探头探脑的，唯恐躲避不及。
　　他们先找孙主任，谈了很久很久，也许并不太久，是媛媛度日如年的缘故。他们从孙主任办公室出来后兵分三路，找有关医生护士。
　　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进媛媛的诊室。
　　媛媛想，是男人就好办，男人什么都懂就是生孩子的事不懂，这方面的知识，比对宇宙边边的天王星的了解还少许多。
　　男人叫媛媛别紧张，问她几个问题，比如她是怎样接诊的，当时产妇体征如何，她采取了什么措施，取得什么效果，怎么会出现事故等等。
　　媛媛说她不紧张，其实她的膝盖头都索索发抖了，她说她必须首先声明一点，没有发生医疗事故，一切都很正常。她说，过程是这样的：产妇叫吕萌，很年轻，十八九岁吧，初产妇，是两个工厂保安抬进来的。当时吕萌脸色煞白，嘴唇青紫，收缩压68，舒张压100，却气喘嘘嘘，心跳过速，达180下；羊水已破，宫开三度，宫缩渐渐变小，胎音微弱；检查宫口，胎位不正。因为情况很危急，她赶紧喊来孙主任。她们俩快速地交换了意见，一致认为胎儿缺氧窒息难保了，如果不及时剖宫取出胎儿，产妇的生命也难保。她们也想过转送其他医院，但害怕路上产妇死亡她们要付首诊责任，因此冒着风险立即做剖宫手术。孙主任主刀，她做他的助手。手术情况和所用药物，孙主任在病历上都有记述，你们可以自己查看。她说她认为用药很准确，手术很成功。产妇属宫后位，胎儿脐带缠住脖子窒息死亡。家属行为过激，心情可以理解，但医学就是科学，应按科学规律办事，他们尽力而为救了产妇，却无能为力让胎死腹中的婴儿复生。
　　嫒媛背念着孙主任为她准备的讲话稿。她发现男人笑了三回，点了两次头，皱了一次眉。最后他说，你想一想，还有什么没说清楚，嫒媛说没有了没有了我都坦白清楚了。
　　其实，他们如果想调查清楚是完全可以调查清楚的，任何真实都无法用谎言掩盖，何况这么经不起盘问和推敲的漏洞百出的陈述，何况这么几十个人的良莠不齐的门诊部。假如他们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认真，而你自己却认真了，那么你就是骑着瘦马举着秃枪戴着破斗笠的那个唐吉诃德先生，可能下场更惨。媛媛想：我本善良，但我不勇敢，也还没有改造出崇高的思想境界。
　　上帝呀，原谅我吧，让我媛媛渡过浩劫！
　　他们谈完的时候走廊已经静悄悄的了。
　　孙主任带调查组一块去吃晚饭，叫媛媛同去，咋能吃得下？她推辞了，趁早逃之夭夭。
　　他们乘车走了。
　　媛媛毫无食欲，静静地呆在诊室里，独自梳理纷乱如麻的思绪。
　　男人是女人的人生课堂呀！
　　我媛媛必须较正自己的人生罗盘了！
　　临离开前，媛媛去孙主任的诊室，想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交代情况的草稿，媛媛害怕说的与他有出入。
　　媛媛没有找着什么草稿。
　　夜已披上绚丽缤纷的盛装了。
　　今天晚上没有留观病人，媛媛打算回宿舍去。
　　大堂的保安问媛媛今天怎么样，媛媛说怎么样也没怎么样，反正就是那样。保安又问媛媛，门诊部会不会被查封，他说他害怕失去这个工作。他当然不愿意失去喽，他们和清洁员抢着扔死婴，运气好一天有时能扔七八个，一个五十元，能赚四五百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