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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红杏出墙 ...

  •   晚膳是一家人陪老太太吃的,萧贤拿着一双乌木筷子,只是漫不经心地扒拉着碟子里青碧的秦椒细丝,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对萧丞相说:“如今验封清吏司也搬到了翠景溪那边儿,离府里远,当值更是不便,我已在那边赁屋准备住下来了。”
      翠景溪就是婵娟住的地方。我下意识地向他腰间一看,他的碧玉双扣带上,系着婵娟那枚晶灿剔透的玉佩。
      萧夫人有点空落落地道:“去那儿住干嘛?家里不是挺好的吗?你若是嫌远,我叫阿越天天接你。”
      萧贤向来是闲庭信步的类型,此时却现出少有的不耐烦,“娘,您就别弄那么大动静了,我不过去衙门当个差,再摆这么大个阵势出来,跟那些纨绔子弟又有什么分别?还不够扎人眼的。”
      萧丞相大概也觉得萧夫人的建议像是做一只茄子还得四五只鸡陪着,过于高调奢华,或许也想叫萧贤多多“苦其心志”,于是干脆地答应道:“你就去吧,有空多回来看看老太太和太太。”
      老太太这阵子耳背得更加厉害了,立时问了一个盲人摸象的问题,“阵势?什么阵势?是王爷在前线又摆什么新阵法了么?”
      众人无语。
      一种欣慰的感觉像羽毛一样又轻又软地悄悄伏在了心里。看来萧贤的确打算跟婵娟共筑爱巢比翼齐飞了,并不是一时冲动。

      刚刚跻身名媛行列的紫樱姑娘果然言而有信,第二天就带了白花花的五百两过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虽然对黄耳有点不舍,然而看到紫樱像抱儿子似的把它抱走,心里多少也为它终身有靠而感到安慰。紫樱得了黄耳,又一次超现实地感受到了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青楼名人,而是朱门名媛了。
      我把二百两银子交给婵娟,央求道:“你就帮忙关照吧,阿成哥是个心里没成算的,刘奶奶又老了,他们缺什么,先从这些银子里出。”
      婵娟笑容可掬,道:“请嫂嫂放心!”伊大约已经知道萧贤要从家里搬出来的事了。
      度娘捧着另外三百两银子,对我说:“还债的事,就让奴婢去做吧,那些人都不是些善男信女,郡主去了,若再生出变故,就麻烦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度娘有武功,还好,我去了,只能添乱。
      于是我嘱咐度娘,道:“你也当心些,毕竟他们人多——还有债主的底细,你打听妥当了么?”
      度娘道:“早就打听妥当了,那个黑泥鳅是长年驻在锦绣坊,专放高利贷的,他倒还算个明白人,那些还不起债的,也只把他们投到官府去,并不会惹人命官司。”
      我点点头,看来说杀人,是吓唬阿成哥的,提起阿成哥,我不觉又来了气,对度娘道:“还债的事先别告诉阿成哥,叫他多害怕两天也好。”我决心让这个教训的保质期来得长一点。
      办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却耗了大半天的工夫,我匆匆托付婵娟告诉阿成哥,明日辰时在竹林茶馆见面,就马不停蹄地奔回萧府。
      萧尧已经回来了,见我从外面回来,劈头盖脸地问了句:“那只黄耳呢?”
      我准备充分以逸待劳地回答:“我带它到园子里溜来着,一不留神叫他跑了,东角门那边儿的小厮也没抓住它。”最高境界的谎言,是嫁接到事实基础上的谎言。
      萧尧脸上掠过一丝微薄的阴霾,却也没打破沙锅问到底,只淡淡说了一句:“明日老太太叫了一档子打素十番的,巳时开锣,你早些去陪着吧!”
      我一听立马全身无力,心想不知萧老太太怎么琢磨的,耳朵都背成那样儿,还要听素十番。还不如让悠悠小姐拖着伊花里胡哨的大裙摆走两回秀,起码有个视觉冲击。但是老太太既然想听,合府的人必然都去随喜的,我只能耸拉着脖子,紧张地盘算着明日怎么把阿成哥速战速决。
      萧尧见我只低着头,不说话,不觉凑过来,声音跟昨儿婵娟一样的气若游丝,问道:“你怎么了?好像气色不大好?”
      我的脑袋从一片恍惚里抽离出来,朦朦胧胧地道:“没......没事儿啊......”一边愤愤地想,居然问我“气色”!他一向不会注意我的“色”,只会别出心裁地叫我生“气”。
      萧尧飘乎地“嗯”了一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奇怪的是,他的脸居然红了。

      带着速去速回,陪老太太听素十番的沉重心理负担,我又被度娘牵着,沿萧府的朱墙碧瓦腾云驾雾了一回,心里直感叹,孙悟空真不是好当的啊!
      阿成哥一身簇新的姜黄罗袍,兴奋地等在竹林茶馆里,高兴得像一朵太阳底下的向日葵。看样子已经知道了自己无债一身轻的事。
      婵娟把一切都打点妥当了,我像个□□老大,把阿成哥逼到墙角,恶狠狠地说:“从今以后老老实实在翠景溪呆着,再有下一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成哥拱手作揖连连称是,我无奈地吐了一口浊气,但愿阿成哥这个活宝不要再给我扔第二只靴子。
      正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忽然茶馆里成群结伙地来了一大帮子人,为首的正是萧贤,他没看见我,被人前呼后拥地一径走到里头雅间去了。
      我莫名惊诧!点手招呼店小二过来,拿出一锭银子,问道:“那不是大名鼎鼎的萧二爷吗?他来这里干什么?”
      小二一见银子,眼里早就大放异彩,滔滔不绝地告诉我,“萧二爷常带一帮人来这里聚会,小的冷眼留心看,那些人都是些寒门子弟,可一个个说起话来,口气都大得很,动不动就什么‘国家社稷’的,想是萧二爷的朋友,公子若有意结交二爷,小的可以给您盯着空儿点儿。”
      我穿着男装,店小二还当我是个书生。我摇摇头,挥手叫小二去了。突然一阵浓黑的哀凉从记忆深处涌动而出,萧道恒,他到底想干什么?

      爬墙回萧府的时候,还不到巳时一刻,满台红罗绿缎,把个戏台装点得山花烂漫,锣鼓喧天,巨大的音响效果如泥石流般滚滚而下。我想悄悄地溜到自己的座位,不想有一个人同我一样来迟了,穿过半掩的雕花门扇时,竟然挤成了一团,我一抬眼,大吃一惊!倒不是惊异于有人迟到,而是这个迟到的人,竟然是吴悠悠!
      伊对这些卖乖讨好的事向来最是上心的,今日实在是不寻常,我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伊,伊并不理会,面无表情的看我一眼,拧身向里去了。

      几日不在家,晚上凭几临窗描花样子的时候,才发现庭中的玉丁香竟有了排山倒海之势,原是静静几枝伸进窗来,如今密密匝匝的花瓣化成一片,黑压压地覆了一片阴影过来,将傍晚的夕阳,遮去大半,桃花纸上的绣样渐渐看不分明,我揉揉干涩的双眼,起来吩咐度娘:“老太太今儿听打十番听乏了,不用我们过去伺侯晚膳——你去厨房拿几样菜来吃吧!”
      度娘答应着去了,萧尧铁青着脸回来了。
      我一看形势不对,立即铠甲上身,横刀立马,等着萧尧擂响战鼓。
      果然萧尧向楠木嵌花髹漆圈椅上重重一坐,开始兴师问罪:“那只黄耳你到底弄哪儿去了?”
      坏了!东窗之事发矣!可是他的办事效率也太高了一点吧,还不动声色,阴险真阴险!
      我坐着不吭声。
      萧尧长长地舒一口气,厉声道:“你就那么缺银子吗?我知道你把嫁妆都搬空了,可是你若是缺钱,怎么不跟我商量?”
      我心想,我凭什么跟你商量?你和我除了有一个夫妻的名份,还不如陌路人,还不如萧贤。
      他语气忽而变得凌厉,“还是,那些钱压根儿就有见不得人的用处。”
      全身的神经都跟着哆嗦了一下,我调整呼吸,端凝地转过头,道:“你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哼!”萧尧一张白生生的脸憋成了猪红色,他忽然掐住我两条胳膊,手指深深陷进肉里去,“还在这儿装腔作势,昨儿有人看见你在茶馆跟个男人私会!”
      我的胳膊快被他扭断了,一波一波钻心的疼,像锥子似的直刺心底,我甚至失去了思索能力,死活想不出倒底是谁在背后捅我一刀。
      但是萧尧怒不可遏了,对呈现在他脸上的种种,我熟悉得像自己的掌纹一样,漫不经心的嘲笑我见过,高傲冷漠的轻视我见过,甚至温暖如春的笑容我也见过,可是像今天这样的怒火中烧怒发冲冠,还是第一次,心底漫生出一股凉凉的,灼灼的,冰山火海难以相容的害怕!不知不觉地,我的身子竟抖了起来,有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提醒我:“要镇定,要镇定,不然他一定会笑你脓包!”可是身子就是在不停地颤抖,管也管不住。尤其是萧尧腾出一只手,死死地箝住我绣满了玉兰花的领口,身子俯下来几乎要碰到我的鼻尖时,我差点闭过气去,要是被他一怒之下咬死,可太不值了,尤其是爹还没回来,萧家很可能来了焚尸灭迹死不认账,再给我冠以“红杏出墙”的美誉,那我死得也太“轻于鸿毛”了。
      但是萧尧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一寸一寸从我的面前移开,转身,抓起案上一只白釉暗花云龙杯,拼了全身的劲儿摔了下去,杯子顿时魂飞魄散。真不愧是练过功夫的,别人摔个东西,碎片一定有大有小,只要善于思考,捎带手儿还可以发现个碎片定律什么的,萧尧摔过的杯子,最大的片儿也就铜钱般大,要想作物理研究还得弄台显微镜来。
      我脱离了生命危险,浑身一阵儿放松,但放松之后怒火也就接踵而至了。萧尧他凭什么?给我扣上一红杏出墙的帽子还差点掐死我,他这么一闹,估计到不了明天,连西京街头卖糖葫芦的小贩都得激动地奔走相告,关于归玥郡主的八卦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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