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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论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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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早杀孽?夫人的仁慈用错了地方,凌霄城处置叛徒一贯如此!”舒荻烈自始至终不曾再看白灵溪一眼,漠然地继续说道:“我早料到为这件事你我之间必有一番争吵,只是你居然真会跑到这里和我论辩,当真不错啊”舒荻烈冰冷的语气已暗含怒意,熟悉他的下属都意识到不知轻重的夫人此番举动已是触怒了城主。
“你……”白灵溪显然不适应此刻舒荻烈有些咄咄逼人的口气,那样居高临下的样子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这个男人。“但你要处决的不仅是叛徒,他们的家人何错之有,有多少无辜的人要因为你的命令成为冤魂?你怎么能这么不留余地?侠风古道,恩怨相报,不诛旁人,你做得太过了!”白灵溪一连串地诘问,说完之后,她觉得心中大舒了一口气,往日顾忌情分,她劝他也不过点到为止,但今日舒荻烈的冷漠彻底激起了白灵溪的火气。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已产生,只因为她不关心城里的事,而舒荻烈也会刻意避开这些引发分歧的事情,因而模糊了彼此的锋芒。但只要类似的事情出现,白灵溪又非要插手,针锋相对是无可避免的。
“侠风古道?”舒荻烈转过了视线,瞥了一眼愤怒的妻子,讥讽道“夫人似乎记错了时间,什么侠风古道不过是传说。现在的江湖奉行的可不是你白氏家训!没有无辜的人,就是一朝凌霄城破,今日在场的所有人的下场不会比牧野城的更好!”舒荻烈缓缓从金座上起身,一字一顿地开口:“这、就、是、代、价”
白灵溪一愣,沉思片刻,喃喃开口道:“你们杀人,也知道自己会为人所杀,所以就要斩断一切可能反扑自己的机会,你们也有着对失败与死亡的恐惧,为此可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完全不顾道义……”她的声音不似刚才坚定,似是有些迷茫,清澈的瞳仁失去了焦点,随着她思绪的纷乱而显出迷乱的目光。
“不仅是我们,是所有人,本就是一场豪赌,以自己生命热血与尊严去赌,期冀着胜利的同时就要准备为失败付出代价,无论是谁的江山霸业从来都是血染成的,自己的,敌人的”舒荻烈沉声补充,没有什么是颠扑不破的永恒道义,在这弱肉强食的江湖,失败有无数种原因,但所有生存下来的原因是共通的。没有必要仁慈,你的对手也不会仁慈,只有像白灵溪这样成长于信奉侠风古道的世家女子,不曾经历血雨腥风才会执著于虚无缥缈的道义,他今日就要击碎那不切实际的幻梦。
有些舒荻烈还未说出口的话,但白灵溪已了然于心。道之不存也久矣,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白灵溪蓦然想起了古书中一位前辈苍凉的叹息。那些以毕生精力志于恢复侠风古道的前辈们,生存在这样一个丑陋得令人难以接受的江湖,心里却依旧怀着那一份单纯的理想,踽踽独行于世,无人理解,冷嘲热讽多于支持赞同。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信奉丛林法则的江湖,古道侠风该如何生存?凡是人,皆需爱,天同覆,地同载。但为何这大殿上的人就能对无辜者的枉死无动于衷,即便是敌人,那些老弱妇孺又有什么力量去威胁他们呢?白灵溪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凄凉,多年来她生活于虎豹豺狼之中而不自知,她的身边就是淋漓的鲜血,而她还在书斋典籍中做着古道复兴的美梦……
舒荻烈走下来,走到她身前,但白灵溪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舒荻烈没有再上前,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夫人若是想通了,就此回去吧,当然要是留下观礼也可以。”
白灵溪这才从无尽的疑问与思索中挣脱,重新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她静静地摇了摇头说道:“虽能理解你的思路,但仍旧请你放过那些人。”她当然知道所谓“观礼”是什么意思,向上天的血祭,也是告慰在此次叛乱中丧生的自己人。
“哦?”舒荻烈微微眯着眼盯着白灵溪,露出一种轻蔑与愤怒交织的复杂神色,“夫人真是大度,但不知夫人是否想过一个问题,要是没了凌霄城与汝南白氏,夫人当如何自处?”他要打消这女子不自量力的念头,被触动的情感包裹的凌霄城主不曾想到,他把一切赤裸裸地摆在素来心性刚强骄傲的妻子面前,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幼稚与无力的同时击碎的是她的信念与尊严。习惯于掌控众生的凌霄城主很自信,若是他不够自信或许后面的事也就不会一发不可收拾而让他后悔自责了。
众人听着他们一番对话,也大致明白了些。古道侠风?那是多久以前了,久到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当然有些自以为是传道者的疯子至今还在践行着江湖的古礼。那一整套的规矩涵盖了比武、决斗、复仇以及为侠者之道。那曾是深入人心的一套江湖规矩,是真正属于侠的“道”。但那已是很久远的过去了,侠的时代早已结束,随之支离破碎的是侠的“道”与“气”。那种价值观已不为今人认同了,尤其是帮派中人,他们也曾听说过,甚至他们的行为中也或多或少受到影响,毕竟那曾是一个时代的正统,只不过古道侠风已不能真正影响什么了。汝南白氏的人居然还以此为准则吗?似乎不是吧,有的人心里猜测着,婚姻合二姓之好,汝南白氏的女儿嫁到了凌霄城,这背后的利益关系不言自明。可怜白灵溪还以此自居,坚守家风,单纯得可悲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