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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暖和 ...

  •   睁开眼的时候,身体是暖和的。

      四周很静,屋子里有些暗,只有几缕亮光从半开的窗户外钻进来,洒在水泥的地板上。

      他愣愣的坐起身,看着这个屋子,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上。

      若这是记忆,却太深刻和真实了些。

      这时,房门被拍了两下,外头传来父亲并不热切的声音:“宁舒,起来了。”

      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从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是如此陌生又熟悉,他慢慢低下头,看见自己穿着白色背心的单薄身体,肌肤上泛着苍白的颜色,看着有些病态。

      拿着衣服的那只手是清瘦的,指腹上还带着一些薄茧。

      许是见他挨了许多时间,父亲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今天不是放榜吗?”

      他回过神来穿了件上衣,拉开门的时候看见父亲正在将碗筷摆上桌,小方桌上放着两个大碗,一个装着白粥,一个装着馒头。

      “爸。”颤魏魏的张嘴叫了一声,正在摆筷子的中年男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继续摆筷子,嘴里说道:“你这十八年来的所有努力就看今天了,快过来吃饭,吃了好早点去学校看结果。”

      他慢慢的走过去,在桌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周围的一切都是熟悉的,角落那张老滕椅,整墙的奖状,一台破旧的电视机还有一个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沙发,这是他十二年前所住的房子,现在真实的就在他能摸得到的地方。

      “你这样看着就能饱了?”父亲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犹地抬起头来看见父亲苍老的面容,所谓的人生就是这样吗,在人最绝望的时候出其不意的制造惊喜,然后又不在会在什么时候将所有赐予的东西全部收回,从此万劫不复。

      “爸,我……”

      宁怀德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高考前我就说了,若这次不中,你只能去工作,是爸爸不中用,无法给你更好的生活。”

      他握住父亲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刺痛了他的手掌,“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宁怀德看了他一眼,低头下去喝粥。

      父子两都没再说话,专心的吃着面前的清粥馒头,明明只是普通的白粥,却在嘴里幻化出了数不尽的美味,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滚烫新鲜的食物了,久到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饭菜馊掉那种散发着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为了活下来,却还是得闭上眼喂进嘴里。

      虽然时间倒退了十二年,可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他站在公布栏前,看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唯独没有找到自己的。

      他从没觉得,宁舒这两个字有多特别,没曾想,竟平凡到怎么找都找不到。

      “宁舒。”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看见戴着老花镜的班主任正朝他走来,“考场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分数差这么远?不该啊。”

      看着班主任惋惜的表情,他微微抿了抿唇,“发挥失常了。”

      “唉,你这孩子,要不重读吧,明年再考。”

      他愣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父亲苍老的脸,破败的家,冷得令人想死的冬夜,最后,他看着上了年纪的老师轻声说道:“王老师,我要考虑一下,到时候我会来找你。”

      又是一声叹息,班主任拍拍他的肩,又说了些安慰话才转身离去。

      宁舒站在宽大的操场上,背对着学校正门上刻着的巨大飞龙,面色沉静。

      宁怀德听见儿子用平静的口气说自己落榜的消息后只是叹息了一声,并不如何惋惜,或许,他是庆幸的吧,庆幸宁舒的落榜,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支撑大学所需要的庞大费用。

      “爸,我想重新读。”看着父亲的背影快要消息在门口,他轻声说道。

      宁怀德犹地顿住脚,并未转回身来,沉默的背影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良久才说了一句:“你自己决定吧。”

      第二天,宁舒便去了学校,学校念其家庭特殊,所以没有再多收费用,书本都是用原来的,倒也省了一笔额外的开支。

      复读的含义用老年人的话来说,就是炒冷饭,将原先煮熟后又冷掉的饭重新下锅,翻炒热了之后重新端上桌,可是对宁舒来说,这是阔别了十二年的知识,就算他曾经品学兼优,年年第一,面对眼前这不再熟悉的课本,还是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吃力。

      回家的时候,看见父亲正在厨房里做饭,不到三平米的空间,站一个人已觉拥挤,宁舒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安静的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他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画着淡妆,眉眼弯弯,那是他小时候的记忆,后来不知怎么,被称作他母亲的女人突然消失,从此他与父亲相依为命,一直这样的过了下去。

      “回来了?”宁怀德转身来看见他,顺口问了一句。

      “嗯。”

      空气又陷入沉默,只听见菜在锅里发出啪啪的轻响声。

      等到蕃茄炒蛋起了锅,宁舒走过去将碗接过来放在桌上,又走回去站在门边,对厨房里的宁怀德说:“爸,把鞋厂的工作辞了吧。”父亲死时的记忆还很深刻,犹记得那紧闭的双眼,车祸时流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但是还是有一些残留在了指甲里,凝固的血液,殷红得令人心颤。

      宁怀德惊讶的看着他,随后脸一沉:“不工作喝西北风啊?”

      “鞋厂太远,工作也太累了,就近找一个吧,咱们家附近不是新开了一个中餐厅吗?你去那里打打杂也好啊,离家又近,听说还包吃。”他忙说出有利条件,十二年前那场车祸就是父亲去鞋厂上班时发生的,所以,这样的事情还是预先避免的好。

      更何况,父亲年纪大了,鞋厂的工作负重太大,身体早晚会垮掉。

      听了他的话,宁怀德有些动心,但仍是紧闭着嘴,脸上没有流露半分情绪。

      宁舒静静的看着,也不点破,晚上听见父亲说:“明天我去那餐厅看看,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我这老头呢。”

      宁舒笑了笑,“你就去吧,他们要求很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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