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雄学院]休戚与共》伽尔什加

1、01-歧路

　　我必须要杀一个人，来救我的爱人。

　　……

　　被告知这样的事实时，我坐在医院重症病房外阴沉的长廊所安置的椅子上，呆望着对面，目所能及的一株白兰花怅惘。而我的爱人此时正在七步之遥的重症监护病房里昏迷，医师下午才抢救过他两次。因为他从被救急送到医院那天起，便起伏无甚波澜，有时还会趋于一条笔直之线的心电图。因为无菌隔离，我只能透过病房那一格小小的玻璃探望沉睡的他。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半年或者更久？碍于爱人年轻时对自己身体的不爱惜和过分透支，现在这种情况在很早之前，便已经被我苦涩的想象过。我虽知如此，却因为不愿成为阻拦他实现自我价值的阻碍，而缄默于旁，直至今日，心绞懊悔。

　　我的爱人是一名出色的职业英雄，长期排名英雄纳税榜首，威名赫赫，粉丝迷弟无数，被赞名为「最强」「NO.1」「和平的象征」……总之，尽所有职业英雄和民众们所能想到，得到的卓绝声誉，他都得到了。但同时，他也结仇太多，甚至还有个谋害了他的老师，一位身怀强大「All For One」个性的宿敌存在。所谓的英雄，原本便就是站在Villain之上而存在的。

　　而我的爱人又是那种为了世界和平，社会稳定这种大义可以不管不顾自己一切的人。他并非是只会喊口号的伪君子，也并非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理性主义者，是那种更为稀有的实干家。自他以职业英雄「All Might(欧尔麦特)」的身份出道以来，现在这个超人社会的犯罪率便呈现断崖式的暴跌，这种成就是职业英雄合法化之后，唯一出现的个例。

　　即使是他的弟子，那位现役NO.1的职业英雄「Deku(人偶)」也没能做到的。我曾私下同爱人讨论过他那位颇为年轻的弟子，「Deku」出道的时候，正是社会改革期，职业英雄考核难度增幅，警视厅激进转型的微妙时期。又因为那个时候爱人的因伤退役，「和平的象征」还没有平稳过渡到他徒弟身上，便先折断，Villain规模化组织化的大动荡使得整个社会无法继续采用爱人所一直坚持的「创造让所有人都笑着生活的世界，为此需要‘象征’」概念。

　　并非是指爱人提出的想法是错误的，只是他陨落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之前他如何凭借一己之力稳定平衡了这个社会，便在他倒下后，犹如失去顶梁柱的社会如何急剧恶化起来。好在，职业英雄也从那个时候，变得前所未有的团结，超新星们接二连三的出道更是让这个社会逐渐变好起来——爱人的弟子也是吃了很多苦头，做了很多努力才攀爬到他曾经所处的位置。

　　当然，在我眼里，那个容易害羞的年轻人仍远远不如我的爱人。

　　说了这样多年，诸位也大概明白我的爱人是谁，又是什么样的人了吧。可想而知，我的爱人所躬身力行要守护的世界是多么的宏大，因此他所需付出的便同样庞大。我的爱人因为他所想要保护的世界——

　　九年前，他失去了一整颗胃和近一半的呼吸系统。

　　三年前，他又失去了从他老师那里继承的个性力量。

　　如今，他只是一个日渐消瘦憔悴衰老的普通人了。如果可以，他不喜欢被称呼为「退役英雄」。大概在他看来，他只是不能再以英雄的身份活动，而他本质上还是那个可以舍己为人，不计较自己得失的英雄。而我，一如年少时那般待在他身边，伴着他。遵守着自己向他告白时所许下的诺言：休戚与共，生死相随。

　　他是个职业英雄时，我承受着随时会失去他的痛苦，因他太强了所面对的Villain便会比别的英雄多出太多，强出太多。如他和All For One的第一次强战，又如第二次在神野市时那一战。在我心惊胆颤，终于熬到他退役后，我对于失去他的惶恐较之以前更甚，因为他已经如殆尽灯油的破败身体——这便是让我现在如此痛苦的根源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此时此刻抱头痛哭一番。我捏着主治医师这些天送过来的病危通知单，厚厚的一大叠，散乱的被我扔在旁边空余座位的手袋中。那个以P字开头，刻在倒三角光漆面的昂贵尼龙手袋是我二十岁生日时，爱人拿着自己的酬劳为我买下的。同时还有一颗璀璨钻光的婚戒，我们两个的爱情始于我的主动，却拍板在他略显羞涩但爽朗的笑容里。

　　如今我们才34岁，在一起不过短暂的16年……却已经要面对天人两隔的残酷未来。我这样想着，难免悲从中来，干涩酸楚的眼睛里掉出两颗泪水。我已经为了爱人流了太多眼泪，已经没有更多的泪水来宣泄我的悲拗了。

　　而我正双眼含泪，狼狈憔悴的整理这些天签过的病危通知单和手术同意书时，和我同一办公室的友人刚刚结束了自己的工作，赶来医院送食物给我。她真善良。脚步虚浮的站起身，我努力朝她笑了笑，沉默的将文件全部收到手袋里，然后跟着她去了日光明亮的医院大厅。

　　友人知晓我和我爱人的所有事情，在我们年少的时候，也是她帮我出谋划策如何追到我爱人的。这么多年来，我感念她对我的好，绝不仅因此，对于我来说，她就像无亲无故的我的家人一样，是我生命里除了我爱人，绝对无法失去之人。我不希望她担心我，即使胃口全无也将她带来的膳食一点点吞进腹里，烫嘴的食物带给我些温暖。

　　“情况怎么样了。”

　　她撩了撩自己的黑发体贴的问。

　　“还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没有更糟的状况了。”

　　我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弯了弯眉眼故作坚强轻松的笑了笑，天知道我说完这句话时，心情是如何的沉重。一星湿润从我眼角滑落，我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那善良的友人抬手，摸了摸我凌乱的及肩短发，似乎想通过这样安抚我，给我些力量。

　　“全日本最好的医生都在这里，还有俊典以前的朋友联系过来的海外医生。大家都在努力，俊典他也是……”我努了努嘴，想起这些天源源不绝见过面的名医，他们聚在一起开会的时候我也在场，听他们讨论每一次手术的成功率和术后后遗症时，我心里便如刀绞般。

　　“……别担心，俊典他…会没事的。”

　　事到如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这样自我欺骗下去，还是面对我最好的朋友。现在回想来，大概是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没有爱人存在的世界，瑟缩面对现实吧。友人只是沉默的是凝望着我，抬手擦去我不知不觉又流在腮边的泪水。

　　“有的时候、有的时候……”

　　“我真想现在躺在病房里的是我。”

　　我哽咽着，声音破碎的说出这样的话。我着实不想表露出我的软弱，但有的时候，即使内心坚若磐石，表面也无法维持云淡风轻。我向来自诩自己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可自从遇到我的爱人之后，我便变得开始执着于一些存在一些羁绊，连会失去的设想都不敢想象。

　　爱让我变得软弱。

　　“会好起来的。”

　　友人干巴巴的这样安慰我。她试图让我冷静下来，冰凉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让浑身发抖发烫的我一点点平复全部情绪，直至恢复那个在研究室说话呛人强硬的女魔头。是的，我是个痴迷物理的研究员，曾供职在日本理化学研究所，学术研究曾获『仁科芳雄奖』，现于东大作博士导师，并跟进了几个签订了三十年保密协定的项目。

　　物理，爱人与友人构成了我的世界的全部。Simple is the best.我一向认为自己的世界不需要太多冗余，而现在，也不想否决自己。但我不得不承认，也正是如此，现在我要失去爱人的时候，面临的便是自我世界崩坏的无力挽回的现实。

　　这于我来说，真的太过残酷。

　　“自然界没有一样东西能保持永久性的。”
　　“我明明知道的，却祈盼着俊典的生命能延续到永久。”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从前我总是嗤之以鼻这样的言论，而当一切科学都无法挽回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性命时，我是如此的痛恨科学。连带着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个时候选择的不是医学，而是无用的物理。大概是我苛待自己的态度过火，反倒让友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长久的沉默横距在我们之间，我悉悉索索的掏出纸巾擦了擦脸，将用过的纸团成球攥在手心里。心神放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或许我应该尝试去面对失去俊典的未来，不，如果这样我宁肯与他殉情而葬，也不愿意面对从此再也没有他的世界。

　　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簌簌扑落下来。

　　“如果……”

　　友人被我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半晌，她手忙脚乱的帮我擦眼泪，我无声无息的只是流出更多。真不知道人体里的水分会不会被我就这样流干。当友人终于发觉自己也是徒劳无功后，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她轻轻拥住了我，在我耳边小声而犹豫的说——

　　“如果、如果我说……你可以杀死平行世界，没有在这个时间点受伤的八木俊典，这个世界你所爱的八木俊典就能醒过来……你要做吗。”

　　在远古时代的伊甸园里，足蛇大概也是以这种幽幽平静的语气诱哄亚当夏娃吃掉了主的苹果，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的吧。我猛地从友人的怀抱里挣开，泪水朦胧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视图从她脸上看出任何玩笑的倪端来，我无从判断她是不是在骗我。

　　“你刚刚说——”

　　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是以什么表情，什么心情来追问的。我只是、我只是像溺水之人抓到浮稻，明明知道无济于事也不肯放手。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心里太清楚了。我所爱的男人的性命只是徒劳的用精密仪器继续维持着活态，他的意识却可能再也不会再恢复清醒。

　　只是像个活死人，听不到我的呼唤，听不到我的祈求。

　　“要做吗。”

　　友人眼睛一瞬不眨的凝视着我，她黢黑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光亮，如同深渊般要将我吸入，拖着我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内心萧条瑟缩的我却在这个时候，没有丝毫顾忌，我看到她眸中所映着的我点了点头，破涕为笑的释然的笑了起来。

　　“你帮我。”

　　我曾答应过爱人再也不使用自己的个性，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我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为了他，我可以千千万万。或许未来会有人谴责我的自私，甚至爱人醒来后也会因此生我的气。可是啊，我没有办法放弃这唯一的生机。你看，当我的爱人可以为了世界和平而放弃和我在一起的未来时，我又何必去在乎，我的个性是否会引起世界线的崩坏呢。

　　我登记在册的个性是「隐身」，但实际上不过是在我使用自己「横向时间轴」个性时，带来的额外效果罢了。当我动用个性，Time Skip(时间穿越)到同一时间点的平行世界时，原世界的我当然会消失。这个性我只告诉过爱人和友人。

　　年少时，我也自得自己可以窥知其他平行世界，并认为自己因此与众不同，试想可以依靠平行世界的不同点，从而为所欲为开始自己肆意妄为的人生时……是爱人让我重新认知自我，塑成了现在的我。他改变我良多，让我愿意跟在他身边走在伟光正的路途。

　　但我也可以，为了他重归歧路。

　　“好。”

　　友人的答复短促而有力，我的眼泪也终于在这时止住了。我没有软弱哭泣的时间和精力了，站起身，将剩余大半的食物塞进嘴里，嚼碎，咽下。热量补充完毕，我又是那个可以连续熬一周夜的疯狂研究员。友人不说，我也知道前往平行世界，杀掉那个世界的八木俊典是一件如何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如果同一时间点，那个世界的八木俊典没有濒死的话。

　　我无法想象没有受伤的爱人会有多么强大，他的悍然与绝对力量这么多年来在我眼中，犹如天幕繁星缀成的银河，是只能惊艳其美而不能触碰的至高。疏于锻炼，从来只是靠着脑力而活的我要杀掉那个世界的八木俊典是何其困难。我试图将伦理道德甩到一边，不去思考我是否真的能下手杀掉平行世界的我的爱人。

　　我只是固执的将问题简单化，恪守奉行Simple is the best的人生原则——我必须要杀一个人，来救我的爱人。无论那个人是平行世界里的谁，我想要救的只有这个世界的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