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蝴蝶》楼之岚

1、一剑在手风云动

　　惊龙蝴蝶诀，分惊龙剑法、飞蝴蝶轻功两部分。惊龙剑法以其快如鬼魅的速度百年来独步天下，鲜有人敌；轻功飞蝴蝶是外域轻功别支，因之极其飘忽轻盈的特点而命名。惊龙蝴蝶诀由一神秘的韩姓家族代代单传,口耳相授，世世出绝顶高手，威慑武林。至第十六代传人韩仪澈惊鸿一现，出道六年，无故失踪，该家族从此销声匿迹。直至近五十年后始有异姓传人现身江湖。
　　—————《中原武林志•秘籍》

　　第一章一剑在手风云动
　　傍晚。
　　乌霜茶馆。
　　客人很少，韩仪澈临窗而坐，浅啜着杯中茶。
　　对座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青衣人，表情硬硬的，没有一丝生气,只有那双眼睛迸出咄咄逼人的光。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韩仪澈，一字字道：“我要买冷方鹤的人头。”这冷方鹤正是当今武林第一大剑派凌云门的第十四代掌门。
　　韩仪澈嘴角动了动，心里冷笑：“我正想会会他！”
　　青衣人没有觉察到韩仪澈微妙的心理变化，把厚厚一叠银票拍在桌上，等待地看着她。
　　韩仪澈慢慢地喝尽杯底的残茶，头也不抬道：“我接了。”
　　青衣人眼睛里闪过一抹喜色：“有劳姑娘。”说着取出燕山一带的地图，一一指出冷方鹤常常出现的地方。看罢，韩仪澈收了那图，颔首起身，在桌角放了块碎银，伸出手正待拿了银票离开。青衣人突然按下了桌上的银票。
　　韩仪澈略微愣了一下，止住身形，冷冷道：“什么意思？”
　　青衣人见她神色淡然，对刺杀冷方鹤一事仿佛浑不在意，忍不住道：“这冷方鹤切不可等闲视之，他虽执掌凌云门，心思却多用在钻研武学上。凭着凌云剑法的精妙和他的武功修为，称得上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在下之前雇过四位成名杀手，均未刺杀成功，姑娘万不可轻敌。”
　　韩仪澈冷笑一声：“我做了六年杀手，现在要你来教我？”
　　那人赔着小心：“姑娘息怒，是在下造次了。在下也正是瞧着‘血蝴蝶’的名头，才请姑娘出马。姑娘身怀惊龙蝴蝶诀绝技，断无失手之理。”复拿起桌上的银票，整了整，双手递与韩仪澈，道：“两个月后，在下在此恭候佳音。”
　　韩仪澈脸色稍为缓和，接过银票：“届时定与冷方鹤人头奉上。”说罢转身，自顾离去。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韩仪澈栖身的回云谷与凌云门所在的燕山相距并不很远，地形也熟悉。保险起见，事先细细研究过地图，选定了燕地边缘一处僻静的小湖下手。据那青衣人所说，冷方鹤常来这里散心。韩仪澈马不停蹄直奔而去，却因为过于偏僻，几番辗转，才找到那个地方。
　　她在此潜伏了好几天，冷方鹤没有出现，于是正好籍此摸了摸周围的环境。这里有一个小湖，临水建有一间茅舍，虽然简陋，倒也干净。茅舍前后各栽有一排树，叶子已经泛黄，开始脱落了。湖畔荒芜破落，杂草丛生，鲜有人迹，兼之初秋季节，草黄叶枯，更是满目萧瑟。
　　韩仪澈临湖走着,脚底突然被一硬物硌了一下。她用马靴拨开周围的杂草，显出一块残破的石碑来，隐约分辨出“清水湖”三个朱字，颜色已经蚀落殆尽。原来这个小湖还有名字，一如它自身的简单朴素——清水湖。
　　第四天她看到了站在湖边冷方鹤。冷方鹤年过半百，鬓发花白，却因为内力高深，精神矍铄，全无垂垂老态。
　　韩仪澈在远处静静注视了一会儿，施轻功落在他背后，脚下却故意弄出一点响声。冷方鹤身上一震，迅速转身，看到她，却并没有露出吃惊之色。他只是紧紧盯着韩仪澈的剑鞘，脱口而出：“血蝴蝶？”
　　韩仪澈不冷不热：“是。”
　　冷方鹤苦笑一下，自己摇头道：“早知有人买了冷某的命，不想此番竟惊动血蝴蝶出手。”
　　韩仪澈平静地迎视他的目光，声色不动。秋风吹得她的夜行衣猎猎做响，衣袂飘动，黑色发带在风中肆意乱舞飞扬，透出浓浓的清冷与肃杀。
　　冷方鹤凛然，抽手按住剑柄，双目炯炯，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
　　相对冷峙。
　　忽地，韩仪澈身上的杀气如开堤之洪纵横而泄。冷方鹤即刻感知，骤然拔剑出鞘，一手横在当胸，一手举剑刺来。
　　韩仪澈一语不发，嘴角微微一扬，挺剑抢招。
　　接着就是“叮——”的长长一声，细细听去，却是数声疾速的金铁交击脆响。冷方鹤的凌云剑法大气磅礴，沉稳老辣；而韩仪澈的惊龙剑法则诡异多变，闪电般迅疾。两人针锋相对，以快打快，瞬间过了几十招。惊龙剑法和凌云剑法的名气在江湖上不过伯仲之间，身为各家剑法的传人，傲气使然，两人心底都暗暗希望以剑招见高下，于是不约而同地没用上内力。此刻与其说是两个剑客的比试，不如说是两家剑法的较量。
　　韩仪澈内力平平，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借多变的剑招制敌，而冷方鹤几十年的内功修为自然不是闹着玩的，是故她一直有意“避重就轻”，这般交手却是正中下怀。这数剑下来，韩仪澈已抓住了冷方鹤剑法上的一个微小破绽。她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半刻也未耽搁，手中的风云剑精光一闪，剑锋突转，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斜挑而上，巧妙的一击正中冷方鹤剑脊，“嘣”地一声弹开了对手的兵器。
　　冷方鹤大惊，左手欲按向韩仪澈腹胸大穴，而刚刚出至半截，便猛地一顿滞在了空中——韩仪澈的剑锋已经抵上他的颈侧。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之间。
　　韩仪澈稍稍一顿，手腕翻转，即要刺下。
　　冷方鹤却突然叫道：“且慢！”韩仪澈犹豫一下，还是止住了剑势。冷方鹤受制于她的剑峰，动弹不得，目光下移，盯了韩仪澈的长剑半晌，突然长叹一声道：“‘见血封喉’血蝴蝶果然名不虚传，这柄风云，的确是天下最厉害的剑。”
　　韩仪澈嘲道：“明白也没用了。”
　　冷方鹤眼睛里闪着莫测的光，笑道：“死于风云剑，老夫也算闭得上眼了。只不过是有一事一直不明，心里奇怪，想要问个究竟。江湖传言，姑娘身为杀手但从不在剑上煨毒，这是为何？”
　　韩仪澈眼睛看着地面，上手一剑，剑稍从右下方飞速划过冷方鹤左眼，随即剑锋一转，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收剑，须臾剑尖已重新指地，未染一滴血。而冷方鹤尚未回神，左眼便喷涌出了一股股鲜血，竟是废了。
　　冷方鹤一时呆住，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方才交手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韩仪澈年纪轻轻出剑如此迅疾精确，下手无情，不论是剑法还是心肠，皆为匪夷所思。
　　韩仪澈淡淡地说道：“有必要么？‘见血封喉’ ，血蝴蝶倘要杀人，一剑毙命。”
　　冷方鹤这才脸色大变，手捂左眼，切齿道：“血蝴蝶，你……太狠了！”
　　韩仪澈不怒反笑，讥道：“不狠还叫血蝴蝶？”
　　冷方鹤脸上血流如注，但颓唐之色更甚于痛楚，长长一声叹道：“老夫本以为平生所研剑法为至精纯，但在姑娘的惊龙剑法下，却如同废物。”
　　韩仪澈不理会，不耐道：“说够了没有？”一言未毕，风云剑上挑，直逼向冷方鹤咽喉。此时冷方鹤只如瓮中之鳖，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她这一剑只是随手为之，技法平平。
　　风云剑雪亮的寒光一闪，眼见冷方鹤即毙命于剑下，冷方鹤身后的那棵树却陡然枝叶大动，一柄利剑以排山倒海之势从上方刺了过来，“铮”地一声正抵在韩仪澈的剑脊上，同时一股强劲的力道震了一下她的手腕。
　　韩仪澈悚然一惊，稍一错愕，这柄剑所传内力已经把她的风云剑从冷方鹤颈上逼开两寸许，几个后着笼住韩仪澈身上数处要穴。因为事先根本没有设防，她的长剑险些被震飞脱手。
　　韩仪澈怒气上涌，立刻反手一剑，虚刺几剑避其锋芒，然后猛然回剑跃起，点足掠地急退，至一棵树前仍未止步，飞身横踏树干，凌空一个疾翻后落地站定。这正是飞蝴蝶轻功中的灵姿翩飞。
　　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少年，手里倒提着剑拍手赞道：“好功夫！姑娘轻功卓绝，佩服佩服！”韩仪澈强压怒气，冷眼打量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好事者。此人与她年纪相仿，星眸剑眉，玉面薄唇，身着一袭飘逸白衣。虽生得好容貌，但由于高瘦，显得有点羸弱。
　　韩仪澈脸色阴沉，森然道：“这位公子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未免有失磊落。不过倒还真是好胆色，敢挡我的剑。”说到最后三字，陡然加重了语气。
　　那少年仿佛未觉，还剑入鞘，微微欠身道：“在下只是路经此地，先二位几步。本来是在树上打着盹，结果却被惊了好梦。醒来正见姑娘要伤这位前辈，不得已才出手。恕区区冒昧，想劝一劝姑娘，还是少开杀戒为好。”
　　韩仪澈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他：“江湖险恶，既是不相干之人，还是少管闲事为好。快让开，否则我让你陪他丧命于此！”
　　那人嘻嘻一笑道：“姑娘年纪轻轻又姿色动人，言语怎的这般不客气？”
　　韩仪澈有些恼火，突然出手，用了一招湖光潋色，那少年躲闪不及，一下子被她的风云剑指住咽喉。他看了看剑，脸色微变，沉吟一下却笑道：“姑娘好剑法，佩服佩服！”
　　韩仪澈对他的气定神闲大为惊讶，皱眉道：“我会杀你。”
　　那少年似乎有些茫然：“杀我干什么？”
　　韩仪澈哭笑不得，脾气上来，气道：“我想谁就杀谁。”
　　那少年依然笑着：“不如姑娘别杀我，也别杀这位前辈。我请你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