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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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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盛夏之夜,因位处北方,额木尔城的晚风中依然有丝凉意。此时夜已深,寞途浸入呼晚池中,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慢慢在水中滑过,冰凉的池水抚过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回想着这几日自己的疯狂,寞途自嘲的笑了笑。心绪慢慢平稳了下来,脑子也渐渐清晰。寞途爬上了岸,没有穿衣,轻身飞进了栖木园。
查庆还没有睡,看到寞途赤裸着上身,浑身湿漉漉的,就知道他又去呼晚池游泳了。每逢寞途有心事的时候,他都会独自一人去游泳,寞途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喜欢水。是因为在水中身体是自由的?还是因为水是清澈的?抑或是?寞途眼前忽然出现桉荀那如水的眼波,心里剧烈的疼起来,竟支持不住跌坐在椅子上。好在查庆没有注意到,寞途斜眼看着查庆,赶紧调匀呼吸,掩饰着拿起杯子喝水。
查庆等着寞途洗漱完,递上干净的衣服。寞途摆摆手示意查庆出去,自己换过衣服关了灯。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出现桉荀看到他和杉苗后满脸死寂的神情,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既然决心放手,让她恨自己,无论特意安排还是意外发生,此时都应该已让桉荀恨之入骨了,目的既已达到,为何心却如此痛?
辗转反侧间寞途又似乎重温那疯狂的求婚,杉苗的面庞因挂满泪水模糊得看不清,寞途走上前托起她的小脸,却震惊的对上了桉荀那像深潭般的双眸,此时双眼毫无生气,只剩下绝望与悲恸。寞途惊惧得猛然推开桉荀,又忽然惊醒般冲过去抱住桉荀,谁知却扑了个空,桉荀竟然不见了。寞途大叫着桉荀的名字却突然望见自己屋顶上的吊灯,才发现原来是在做梦。
寞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强迫自己睡觉,却忽然觉察出不对劲。猛地起身看向窗台,一个人影正坐在他常坐的窗台上,月光从背后透过窗帘照进来,描画出一个清晰的轮廓。那姿态,那气息,再熟悉不过,是桉荀。
寞途怕又是梦,稳了稳神再看,的确是桉荀。“她怎么进来了?我怎么没有察觉?”寞途刚想问忽然又明白:“她是九州桉荀,这世上恐怕没有多少地方是她去不了的。”
寞途下床走到桉荀面前,低声喊道:“桉荀……”
“你爱她吗?”桉荀忽然冷冷的抛出一句话。
“我……”一贯的直截了当和一针见血,寞途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境况下被桉荀如此询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百转柔肠却最后狠心说到,“爱!”
“我不信!”桉荀跳下窗台一把抓起寞途的手,云杉种子做的手串在寞途手腕上一阵摇晃,“爱她?那你还戴着这个做什么?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你却一直戴了那么多年,从没摘下来过。已经这么旧了,你却连睡觉都戴着。你还说你爱她?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一直隐忍的忿恨终于爆发,桉荀一口气说完,放开寞途的手,看着他等待回答。
桉荀的情绪大大刺激了寞途,他没有想到一向克制的桉荀竟会有如此出格的行为。话都逼到这份儿上了,寞途上前就要抱住桉荀,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可是,行吗?
马上要触到桉荀的一瞬间,寞途生生的停住了自己的手,他无措的摇着头,嘴里念叨着“不行,不可以!”后退几步才站定,满脸痛苦的看向桉荀。
看到寞途停住了冲过来的身体,桉荀彻底绝望了。
桉荀大半夜的摸到寞途房间,就是想彻底搞明白寞途真实的心意。这些年血雨腥风一路闯过,桉荀的每个神经都异常敏感,从寞途那日在呼晚池边的决绝开始,到婚礼上看似无所谓的平静,还有车窗后明显不舍却无情的摇头。桉荀知道,寞途一定是有原因的。虽然寞途拒绝得无情,但是桉荀不相信,她要搞清楚,她不能就这样付出了11年的感情却又莫名其妙的结束。她要一个结果,纵使这个结果会伤她更深,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刚刚看到寞途的冲动,她就知道,寞途的心里全是她,那11年的感情不是梦。可是寞途突然停住的身体却更让她担心。朝夕相处了11年,她十分清楚寞途的性格,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寞途如此为难。到底是什么?与生俱来的控制欲在她身体里慢慢升腾,从小灌输的强势像种子般种在她身体里,早已长出数不清的藤蔓,缠绕着她每一根骨头。对于涉及自己却又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事她不能容忍,更不能忍受别人在她背后蝇营狗苟,而她却一点头绪也摸不到。
寞途是她唯一的突破口……
“寞途,别装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瞒不了我的。”桉荀柔声说道,“你的那些理由,那些所作所为,外人看来也许觉得你疯了,但是在我眼里是如此的可笑。我不是傻子,你对我的好,对我的深情我岂能不知,我对你也是如此。我曾奢望过我们的未来,也曾疯狂的策划过远走高飞。但是却有你我无法挣脱的束缚牵绊着我们。现在木已成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我认命。我今夜来只是想为自己11年的感情做个了断。寞途,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爱不爱我?”
深埋在心底的爱恋再也抑制不住,任何理智都已抛到九霄云外。寞途冲过去紧紧抱住桉荀,如此用力,桉荀竟觉得周身有些疼。
熟悉的呢喃又在耳边响起,声音因为压抑得太久而有了一些颤抖。
“爱,怎么会不爱?你早已扎根在我心里。当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爱时,心里已全是你,哪里还有别的空隙。桉荀,对不起。我现在只能说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深情,是我给不了你需要的!”
桉荀心里瞬间燃起一丛火苗可紧接着又被心酸占据。她把脸深深的埋在寞途宽厚的肩膀上,任由寞途依然紧紧搂着自己。
就像那年的中元祭,时间一分一秒不知流逝了多久,寞途才放开桉荀。满眼不舍的看着桉荀的脸庞,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可还是停在了桉荀的脸前。
寞途一声不发的坐回到床上,此时再说什么已是多余。寞途无力的靠着床柱,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你走吧。”
桉荀却没有动。
寞途不解的看着桉荀,桉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深邃的双眼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清冷。
就这样四目相对,桉荀看着寞途那湛蓝色的眼睛,在夜晚更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
得到了答案,桉荀心里却更加五味陈杂。无法摆脱的宿命,无力挣脱的身份,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和身不由已。桉荀的心被深深刺痛了,有些恨自己。自己注定是一枚棋子,命该去忍受那些苦楚。可为什么要连累他也受如此锥心的痛?
可是桉荀不明白,寞途也不知道,正是因为太在乎,才会彼此试探,彼此保留结果却将彼此伤得更深。
桉荀看着寞途,知道后面的话会让寞途伤得更深,虽然不忍,却还是狠心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无情的拒绝我?又有什么我需要的是你给不了的?”
“我……”寞途没想到桉荀会这么问?已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桉荀一向不会再纠缠,这一次为什么?寞途猜不透桉荀的心思,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再开口。
“为什么?”桉荀硬下心来逼问着。
“桉荀,现在问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我也要知道原因?!!”
“是,是我懦弱,贪恋这个身份,不想跟你,跟你亡命天涯。”不会说谎的寞途谎话还没出自己就先紧张得出了汗。
“寞途!”看着寞途结结巴巴的样子,桉荀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的说道,“我要实话!!”
寞途的心揪到了一起,自己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桉荀。今夜,桉荀问不到实话,是不会罢休的。寞途看着桉荀一脸的肃穆,手紧紧握成拳头。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是桉芃,他告诉我你的本元在你父亲手里。我不想你因为我违背你父亲,我不想看你生不如死、万劫不复,我不能……”
“够了!”桉荀打断了寞途的话,她知道寞途接下来要说什么。原来是父亲……原来父亲竟如此防备她,为了逼寞途放手,为了让自己乖乖就范,去换一个护身符,竟不惜把这么隐秘的秘密透露出来。
桉荀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寞途其实什么都知道,早早跳出事外,用悲悯的眼光看着自己徒劳的挣扎。原来自已一直的掩饰都是徒劳,寞途早已知道她是谁,她都干过什么?
寞途看到桉荀的神态也吓坏了,想也未想,伸手就去抓桉荀。没想到桉荀却退后一步,惊恐的喊道:“别碰我!”
寞途满脸的担忧,湛蓝色的眼睛在月色中闪着清澈的光。看着寞途那纯净的目光,桉荀更觉得他如天使般不可亵渎。想着曾经做过的事,桉荀觉得自己更加肮脏,更加不堪,如此丑陋的她竟然还敢奢望天使的垂爱。桉荀心里止不住的抽痛,回身飞奔出了栖木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