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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无巧不成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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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过后,日子恢复平静。
纪禾继续在锅仔克林顿工作。鲁浩虽然对自己撇清所有责任的事儿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没道歉,见到纪禾像是没事人一样打招呼,可也不再叫纪禾去给他代班。老板娘邱红倒是在工期满的时候,多给纪禾开了一百块的工资,当做补偿。
暑期很快就过去了。乔泽宇作为一次意外,被纪禾锁进了关于上辈子的记忆里,不再触碰。时间是最好的洗涤剂,让人淡淡忘却所有不再想记起的东西。她现在唯一惦记的,就是宋衡。
在感觉很沮丧很疲惫的时候,纪禾经常在脑海里温习,那个曾经陪着她守望未来的男人。那个在记忆里从不褪色,笑时眼角有笑纹的男人。他在家总是乐呵呵一副孩子样,一到医院就故作严肃。他的养生理论一套一套,总是逼着纪禾吃些“十全大补汤”类似的菜肴,自己却满不在乎,上手术台一站就是一天,睁着有血丝的眼到办公室继续整理相关资料。
有时候,她想着想着就笑出声。转眼,生活再次充满希望。
纪禾毫不怀疑,坚信自己能让上辈子的梦圆满。
……
9月4日,纪禾拎着简单的行李包裹,到了T大报道。
上辈子,她只在T大校门前路过,而从不曾进入。如今作为大一新生入校,纪禾有些激动地难以自抑。跟着来帮忙的师兄师姐绕过操场体育馆图书馆,一路走马观花,最后到宿舍楼。
宿舍四人一间,书桌和衣柜的组合上面是床。她去得早,独自一人打扫了宿舍,将自己的床铺和蚊帐铺好,这才看到又过来了一个女生。
女孩子黑瘦黑瘦,看上去似乎和纪禾一样也是从小地方来的,父亲提着装得鼓鼓囊囊的尼龙编织袋跟在后面。
“你好,我叫黄茹。”女生有些拘谨地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这是同学吧?你好你好。”黄父略显尴尬地放下包,想在衣服上擦擦手,又发现自己穿的是专门买的新衣服,于是只好在编织袋上擦擦,然后伸出手来。
“您好,叔叔。我叫纪禾。”纪禾握住那双粗糙的大手,亲切地笑。就好像家乡那些邻里,黄茹的父亲让她联想起以前在电视上看的江南水乡里偶尔牵着水牛走过街头的放牛人,戴着斗笠,穿着齐膝的胶靴,靴面上沾满了泥土。
随后,宿舍里第三人也进来了。
邓品优,本地人,父母亲都跟着来了,还跟着保姆,一连拖了五六个行李箱进来。几人一进来便将小小的宿舍挤满了,然后着手收拾东西整理行李。邓品优似乎从来没有住过校,一进来就开始抱怨环境太差,床太小,房间光线不好,处处都不顺心。她的父母倒是很和颜悦色,客客气气地跟黄茹以及纪禾讲了几句话,可骨子里还是透着一股子有钱人倨傲的优越感,让保姆将自己家的东西放到一边,生怕碰到了黄茹父亲放在墙角的劣质尼龙袋。
纪禾从小小的宿舍挤出来,跟黄茹擦一起蹲在大门边,在水盆里搓抹布。
身后门响,应该是第四位室友来了。
“是这个宿舍吗?”
“305……对,就是这个。我们刚刚走错楼了。”一对母女的对话声。
纪禾下意识地回头,见到来人后却登时讶异得手一松,抹布随即啪一声掉进水盆,溅起水花。
“纪禾,别这样丢,水都溅出来了。”黄茹仍旧蹲在地上,袖子挽到胳膊肘,抬起手腕擦擦溅上水的下巴。
“哦,对不起……”纪禾神色复杂地捞起抹布。
身后,纪禾上辈子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女演员——单雨媛——正跟着父母站在一旁打量着整间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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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校三天后,军训开始了。
每天早上起床后四个人一起洗漱,去食堂吃早餐,然后拎着水壶去操场集合。比起之后的日子,她们此时的生活作息十分规律。可也就在这点点滴滴的日常生活中,看出了彼此的不同。
纪禾与黄茹比较合得来。黄茹老家在安徽,父母务农,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她人很朴实,勤快,是宿舍里的室长。
邓品优家境不错,只可惜好的家境并不能给她好的品性,十分娇气,军训的时候逮着机会就请假休息,回到宿舍后便叫嚷着浑身又累又疼。她一般与单雨媛在一起。
而单雨媛……
纪禾记忆中国内著名的明星……
同为旅游管理系的学生,她此时还默默无闻。单雨媛家庭出身一般,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却也是大城市来的,因此与邓品优比较有共同话题。她性子比较平和,看上去……人不错。而且长得漂亮,很得班上一帮男生的心。
上辈子,纪禾对她的过往也并不是特别清楚。因此在见到她时吓了一跳。单雨媛……是不是以后还会大红大紫,还会与乔泽宇结婚?记忆中乔泽宇那样绝望的神情是否也与单雨媛有关系?而乔泽宇的死……是否也与她有关联?
纪禾无法控制自己去揣测,可有时候也宽慰自己,如今的生活是崭新的,与上辈子完全不同——最好的理由就是她再也不是一个终身与轮椅为伴的残疾人。所以不管上辈子如何,都不能说明这一辈子会出什么差池,不能说明单雨媛这辈子也会走上辈子的老路。
可纪禾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也就因为这层顾忌,而并没与单雨媛多有接触。
一切,貌似平静。
历时半个月的军训,让纪禾黑了不少,却也从来不曾借故请假。由于管理学院是个人数众多的大院,因此军训时往往一个方阵里有来自好几个系的,被打乱秩序的学生。
也就是在军训开始一个星期后,纪禾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乔泽宇。
在看到乔泽宇的一刹那,纪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说她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为什么乔泽宇还会出现?而且他也是C城T大的学生?!!
“报告教官,我来迟了。”
那时已经是站军姿一小时后休息时间,乔泽宇歪戴着帽子一路赏花看树地过来了。
同学都三三两两坐在草坪上,顶着火辣辣的日头围观这位后来的同学。
“叫什么名字?”板寸头教官长得很敦实,几步慢悠悠走上前,一把掀下乔泽宇的帽子,“瞧你这帽子戴得——汉奸啊?”帽子摘下,露出乔泽宇已经修剪整齐,染回黑色头发。
“报告教官,我叫乔泽宇,刚刚来学校报到。”乔泽宇没有生气,反倒笑得很平易近人,话语带着浓重的陕西腔。
教官抬眼看他,“陕西人?”
“那是。”乔泽宇爽快地回答。
纪禾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进耳朵,一声不吭地低下头。身边,同学们正针对这个迟来的同伴讨论热烈。
什么叫投其所好,纪禾算是领教了。
军训第一天,教官开口做自我介绍的同时,大家就听出他是哪里人了——陕西人。他说的普通话里带着浓重的陕西乡音,平时便被同学们饶舌地学来学去,好不快活。教官平时吓唬吓唬大家,却也没真生气过。以前休息的时候教官曾经拽着根狗尾巴草到处问了一圈,可惜这个方阵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是来自陕西的,这让教官颇为失望。
而现在——
“二不愣子。”教官斜了乔泽宇一眼,态度虽然恶劣,可语气缓和不少,他将帽子丢给乔泽宇,回身吹了一声哨子,“集合!”
怨声载道,新生们拖着腿从草地上慢吞吞爬起来。
纪禾压低帽檐,也跟着站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种颇为古怪的感觉,好像……接下来的生活不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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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日里,太阳就在震天的口号声里渐渐落到西头。上课的老生们总是在从教学楼出来时一群群走过站在操场中间站军姿一动不动的新生旁边。
有些方阵齐步走时较劲,“一二三四”喊得撕心裂肺,直至把旁边宿舍楼里早上八点还在睡觉的师兄给叫起来,穿着裤衩裹着床单到阳台上抗议。
教练并不能认出每个人,于是大家的代号成了鞋子的颜色和品牌。“喂,白色耐克你脚抬高点!那个啥……红色球鞋,你怎么总是慢半拍?”
大家这时总是一阵哄笑。
而时间也就在哄笑和抱怨中过去了。
纪禾在军训中的最大体会则是……
乔泽宇是个人精。
不是褒义,也不是贬义,而是按事实说话。
他就是个人精。
人精这个词,有两个意思,一是说老于世故的人,二是特别聪明伶俐的小孩儿。
乔泽宇二者皆占。
工商管理系的乔泽宇,个高帅气,风趣幽默,温柔贴心——这是某一次纪禾在食堂偶然听来的评价。
乔泽宇……的确如此。
他振振有词用一口陕西腔说自己是陕西人,骗过了教官和所有同学。直到某次他也考入这所学校的高中同学用上海话侬来阿拉去地跟他打招呼,这才让大家恍然大悟,哦,乔泽宇是上海人。至此,乔泽宇免不了让“老乡见老乡分外关照”的教官捶了个脑瓜崩。可虽然如此,生气也是表象,教官同学,依旧都很喜欢这个大男孩。
有人问起乔泽宇怎么会说陕西话,乔泽宇眨眨眼睛:“跟小时候的保姆学的。”
乔泽宇似乎天生就有种吸引人目光的特质,不管是齐步走时他自个儿发呆一般留在原地,还是向左转时他向右转,他总能生出个什么让大家发笑的事端,让教练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大二的学姐学长来拍照拍视频为迎新晚会做准备时,关注的对象也是乔泽宇。似乎没几天,乔泽宇便与老生很熟悉了。
纪禾,总是垂眸不语。
她看到的,不再是夜店里那个吊儿郎当浑身酒气的男孩。
眼前这个人,是健康活泼的邻家大男孩代言人。
如此大的反差,让纪禾不得不去相信,乔泽宇是个心思很深的人。也就此生出了不要和乔泽宇过多接触的心思。
近一百人的方阵里,她是最不引人瞩目的。就在纪禾以为军训会如此顺利过去的时候,她还是与乔泽宇来了个措手不及的碰面。
汇报表演前最后一天,教练最后一次编排队伍。阴差阳错,乔泽宇竟然站在了纪禾身后那一排正对她的位置。
“前五排,向后转!”
脚步声落定,纪禾看到乔泽宇刚刚和同学搭话时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你?”他牵牵嘴角,眼里的光线冷下来。仿佛一瞬间,他又回到了灯红酒绿的酒吧前。
纪禾来不及说什么——教练在前面叫:“那个女生,对,就是乔泽宇前面的,跟这个女生换一下。”
纪禾转身,顺着教官指的方向走去。
……
下午五点,队伍解散。
纪禾到草坪上拿起放在那里的军训外套,转身去树荫下拿水杯。
乔泽宇站在那里,弯腰拎起水杯递给纪禾。
“谢谢。”纪禾礼貌矜持地道谢,视线飞快地掠过他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早前虽然在派出所问过她的名字,可他贵人多忘事,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纪禾。”她有些迟疑。
“纪禾?”他挑了挑眉毛,“工商管理系?”
“旅游管理。”
他懒笑。“看不出来。”说完,转身离开。
邓品优一直假装若无事情地在旁边左转转右转转不离开,等到乔泽宇走远后才几步跑过来。“咦,纪禾,乔泽宇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纪禾淡笑摇头,“他问一下我们这个方阵有几个系的学生而已。”
呵,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什么?
看不出来她这个“穷打工妹”也是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