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关心则乱 ...
-
林仁肇按剑起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月华洒落他刚毅的侧颜,勾勒出优美的弧度。
“林将军,你跟我不必拘礼。”嘉敏道,“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了,我还是喜欢你之前大大咧咧的样子。”
林仁肇面露尴尬,“之前臣不知道国后您的身份,多有冒犯,现如今君臣有别,臣,不敢僭越。”
“哎,那好吧,一切随你。”嘉敏上前一步,仰头打量他道,“这会儿,你一定在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吗?”
“臣不敢。”林仁肇低头道,“国后的想法,臣不敢揣度。”
“可是,我却偏要告诉你!”嘉敏翩然一笑。不知怎的,从第一次在船上相见,她就觉得眼前的男子给她一种大哥哥般的亲切感。
“林将军,你可知道我父母双亡,而且他们葬在宋国,我想祭拜一次都难!”
“这,臣不知。”
嘉敏叹了口气道,“今天就是清明了,可如今关于我的谣言传得满天飞,相信将军你也有所耳闻。我怕在宫里祭拜会引来非议,只好到这城郊白鹭湖来,折些纸船寄给双亲。”
她语声凄婉落寞,林仁肇不禁抬起头来,安慰她道,“国后您为南唐尽心尽力做了这么多事,臣相信,那些谣言过不久也会不攻自破的!”
“你怎么知道我为南唐做了许多事?”嘉敏仰起头来,凝眸看着他道,“是不是尤一凯跟你说的?”
“这……”林仁肇剑眉微蹙,面露难色,“这是臣……自己猜的。”
“真的吗?”嘉敏又上前一步,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其实,这的确是一凯告诉我的。”不知怎的,林仁肇一看到她那双潋滟星眸,就一句谎言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这件事臣一定不会说出去的!”林仁肇信誓旦旦地看着她道,“请国后相信末将!”
嘉敏扑哧一笑,“我当然相信你呐,方才是逗你玩呢,你还较起真来了!”她仰头望了望西沉的月亮,对林仁肇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宫去了,林将军,下次见!”
“国后!”林仁肇忽然从背后叫住她。
“怎么啦?”嘉敏嫣然回眸。
林仁肇按剑上前道,“天色已晚,路上怕不安全,臣恳请护送您一程。”
“也好,那一起走吧!”
寅时的夜晚,气凉而露重,安静的青石街道上,只听得到马车车轮驶过的轱辘声。林仁肇策马走在嘉敏的车舆旁边,警惕地注视着两旁的动静。
忽然一阵风起,车舆里的嘉敏噤不住打了个喷嚏。林仁肇眉头蓦地一皱,本能地望向车帘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路无言,惟有声声莺啼间或从树上传来,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车驾终于到达南宫门口,此时天际已泛起一抹鱼肚白。
嘉敏掀开车帘,见林仁肇眉目间藏着几分倦色,她略感歉疚,柔声道,“林将军,谢谢你!”
林仁肇望向她,露出一丝微笑,“这是末将的本分。”他顿了顿,终于又道,“最近早晚天凉,容易感染风寒,还望国后保重凤体!”
嘉敏欣慰一笑,“知道了,将军你也保重!”
放下车帘,青色车舆朝宫门缓缓驶去,林仁肇仍提缰立在原地,目送着车舆渐行渐远,直到朱红的漆金大门重重地合上,隔断了他的视线……
先主的陵寝在金陵南郊,李煜这一去便是整整七日,初九这天黄昏才回到澄心堂。换下便衣洗漱了一番,他正要去惠仪殿看嘉敏,余叁叩门进来道,“国主,御前侍卫张泽在门外求见。”
“这么急,难道是有要紧事?你叫他进来。”李煜挽起箭袖坐回龙榻上。
余叁推开门,带张泽走了进来。张泽行了礼,见四下还有旁人,他小声道,“国主,奴才有要事向您单独禀报。”
李煜点点头,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宫人们退下后,张泽凑上前,将清明节前夜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仔细地禀告给李煜。
“什么?你说国后私自出宫?”李煜听罢倏地一惊。
“千真万确,那夜奴才虽不当值,但是因为多喝了几杯睡得晚,赶巧看到了那一幕。”张泽俯身道。
“你说的那个男子,到底是谁?”李煜紧攥着椅背,蹙眉问。
“那天天色太暗,奴才站得太远,没看清。不过看他们样子貌似很亲密,奴才……奴才猜测,国后出宫就是为了去见他呀!”
“一派胡言!”李煜腾地起身,厉声打断他的话。
张泽赶紧跪下来,吓得声音微颤,“国主息怒!奴才一片忠心,绝不敢欺骗国主啊!最近关于国后的流言那么多,奴才也是一联想觉得事情不对劲,才来报告国主啊!”
“这件事到此为止,朕不许你再提!”李煜冷冷掀开龙榻,推门走了出去。
惠仪殿里,嘉敏正在书房整理诗稿,一不小心碰倒了角落里那个久不曾动的檀盒,亮闪闪的珠花金雀釵滚落出来,她眉头倏地一皱。
上次在周夫人府里住的时候,将这钗子猛力摔到地上,居然也没能将它折坏,看来得想个办法把这钗子远远扔掉才是。嘉敏拾起那金钗放到檀盒里,正要拿出去给蚕娟去扔了,忽听一声“国主驾到”,还来不及反应李煜已推门走了进来。
“从嘉!你这么快就回来啦?”嘉敏将檀盒藏到身后,对他露出嫣然一笑。
“是啊,才刚回宫,便等不及来看你了!”他走到她面前,略带疑惑地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不过是些不起眼的东西。”嘉敏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怎么,对我还有秘密吗?”李煜凝眸看着她问。
“不是。”嘉敏摇了摇头,极力露出淡定的一笑,“不过是些写坏了的诗稿,拿不出手的。”说罢她将檀盒放入抽屉,岔开话题道,“出去了这么多天,从嘉你一定累坏了吧?”
李煜见她不肯明说,只好作罢,伸了个懒腰坐到一旁的软榻上道,“是啊,累得腰酸背痛的,明天还得早朝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那我来给你揉揉!”嘉敏笑着伏到他身后,一面给他揉肩一面撒娇道,“出去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李煜覆上她的手,转头问,“那你呢,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啦!”嘉敏伏到他耳侧,柔声道,“天天想,夜夜想,日子过得好慢呢!”
“那这几天,你都做了些什么来打发时间呢?”李煜问。
“也没做什么,就是学了几首筝曲,还有陪寓儿练字。”
“那得多无聊。”李煜又问,“没有出宫去玩吗?”
“没有啊。”嘉敏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娇声道,“你不在,我一个人出宫也没什么好玩的。”
“是吗?清明那天朕走得早,没来得及跟你告别,朕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呢!”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知道,你是怕吵醒我嘛!”
“那,那天晚上你睡得可好?”
“睡得很好啊,从庆功宴回来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出宫了。”
李煜听罢面色渐渐舒缓下来,转身抱住她道,“等过几天朕有空了,带你出宫去散散心,可好?”
嘉敏伏在他肩头,微笑点了点头,“好啊,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开心!”
这天夜晚,李煜推说要看望仲寓和高阳,便没在惠仪殿留宿。他走后,嘉敏叫来蚕娟吩咐道,“这两天你帮我打听一下,澄心堂今天可曾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国后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蚕娟一脸疑惑。
嘉敏走到窗边,叹道,“我总感觉,国主今天跟我说的一番话,句句都透着弦外之音,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蚕娟走上前,给她披上外衣道,“国后也许是多虑了呢,国主刚刚回宫,也许是累的。”
“但愿吧!”嘉敏侧身倚到窗栏上,望着墨蓝夜空里那轮浅月,她忽然无比思念起一年前从嘉带她去过的莫愁湖来。犹记得,在那悠悠小舟上,他曾说过为了自己宁愿不要这江山……
翌日早晨,蚕娟从澄心堂探得消息,回来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了嘉敏。
“你说,张泽被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嘉敏蹙眉问。
“是啊。”蚕娟点点头,“昨晚国主从咱惠仪殿回去后,便吩咐内务府赏了他二十板子。我看那个张泽啊,真是活该,谁叫他到国主跟前乱嚼舌根子!”
嘉敏却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蚕娟讶道,“国主这么做,正说明他信任您啊!”
嘉敏叹了口气道,“他的性格,我最是了解,如果这件事他真的没放在心上,那他只会把张泽说的话晾在一边不予理会。可是,他却罚了那张泽二十大板,恐怕,他心里已经有了个疙瘩啊!”
“啊!那可怎么办才好?不如国后您亲自跟国主解释解释吧!”蚕娟道。
“不行,这个时候,越解释只会越说不清楚,我相信从嘉,应当不会把这件事记太久的。”嘉敏起身望了望窗外,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国后是不是要去陪太子练字了?”
“嗯,是该去了。”嘉敏拢了拢头发,推门朝外走去。迎面一阵桃花香扑鼻而来,她暗想——冬天过了总会有春晴的一天,那件不愉快的事,就暂时把它忘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