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得》林林川

23、Chapter 23

　　骆子瞻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办妥了所有的手续，就等初八那天去领证了；最重要的是，舆论宣传得极其到位，不到半天，小区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张枫声要闪婚了……
　　只有一点，婚宴没能如他如愿，赶在初八之前举办。因为枫声实在觉得太虚幻了点，骆子瞻也觉得有些仓促，自谓体贴娘家人的心思，于是郑重向邻里承诺，至迟半年内，会大宴宾客……
　　张枫声呆呆看着骆子瞻拿回的一个大相框，那是他们昨天去照的婚纱照中的一张。虽然也照了几套，但……谁家婚纱店会这么早就开张呀？谁会这么快就能拿到，哪怕仅仅是一张这么大的呀？她极度怀疑骆子瞻早就准备好……可那些人……难道商人唯利是图，他拿钱叫人拼命赶工？
　　张妈妈也有点恍惚。她刚从邻居家聊天回来，人人都祝贺她家双喜临门——当然表面是她的寿宴和女儿的结婚，实际可能……但这两天，确实是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一般人会认为日子难过才有这样的感觉，她却觉得这两天，相当于她过去生活的两年，怎么这么快，她心爱的女儿就要嫁做人妇了？
　　张爸爸要镇定点，似乎还很欣赏骆子瞻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的男子气魄。当然难免还是站在女儿一边，告诫骆子瞻婚后凡事让着女儿，那丫头脾气不是很好……
　　骆子瞻诺诺。十分诚恳地表示他早领教过，于是，翁婿二人一时颇为知心……

　　把相框挂到枫声房间里。她的房间不大，那相框几乎占了最完整墙面的一半。枫声觉得还是在做梦……那个，新娘是她吗？她自己都不认识了……
　　骆子瞻跳下床，站开点看看，很满意地勾唇一笑。
　　“枫声，今晚……这个是新房？”
　　“什么？”
　　“妈妈换了新被单被套……”骆子瞻环视一下室内，“还收拾得这么干净整齐，不是新房是什么？”
　　张枫声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不就提前一晚，也不行么？”
　　张枫声恶狠狠地瞪着他，“就一天，你就等不及了？”
　　骆子瞻视线一垂，“好吧，反正也就一天了。”
　　“你走开……”张枫声十分懊恼。她真的需要静一静了，这两天来的事情太让人混乱了，现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我走开可以，但你可不许反悔！这里人可都只会认为是我不和你结婚，我名声若毁了，可不会放过你！”
　　“你！……”简直是反咬一口！
　　骆子瞻从房门边又走回来，坐在她房间的单人沙发上，颇是悠闲自在，“嗯，明天我们结婚……枫声，你想过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度蜜月吗？”
　　枫声不回答，只默默皱眉沉思，过一会儿，才开口。
　　“你这样，是想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我不是已经通过爸爸妈妈了吗？”
　　“我是说你家！”
　　“我家？我爸爸妈妈早死了，我想他们绝不会反对……”
　　“喂！”故意装傻呀！
　　“枫声，儿女亲事，父母做主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了，更何况，那只是我祖父？”
　　“你！……”张枫声怒了！
　　“别生气，我要说的是，你以为我那么没本事，会让祖父影响我的婚事？”
　　“那你还……这样故意瞒着他？”
　　“懒得让他操心罢了。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有个孙媳承欢膝下也是一种孝道……”
　　“你确定那是孝道？”张枫声咬牙切齿，这分明还是不想要他祖父知道！
　　骆子瞻不慌不忙，“那当然是孝道。我能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在一起，过得好，一辈子幸福，不会再像他那样无谓的遗憾，难道不是孝道吗？”

　　张枫声无法理解骆子瞻这种非常人的思维，“你……他让你回到他身边，就是要你再回到这里……？”
　　他不是要赶走骆亚辉母子，给他祖母和父亲报仇，还他骆氏家族一个清白体面吗？
　　“枫声，你想多了。他当然希望我认祖归宗，但他绝没有权力控制我的生活。最起码，我决不允许他控制我的终身大事的。”
　　“那你这骆家少爷的身份——”
　　“以前我不是骆家少爷，不是也过得挺好？”骆子瞻看她执拗，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我巴不得不是。这样，我们也许就不会分开这么多年了。”
　　“可是……”张枫声狠狠瞪住他，如此轻描淡写！说是要结婚，还是什么都不告诉她？“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祖父这两天……那么多电话……”
　　骆子瞻看着她认真愤怒的神情，身子坐直了些，“枫声，他不过想让我早点回去上班罢了。他身体虽不好，但也不算太坏，我问过……一直侍候祖父的郝世则了，而且，他身边至少还有医生照顾。我想迟个两天回去，也不会影响什么。”
　　张枫声皱眉，难道骆家老爷子是以身体不好的借口催他回去？若真只是如此，那倒确实是像老家长的作风。只不过……
　　“那你怎么忽然这么快要……要领证什么的？你早就计划好的？”
　　“那倒没有。”骆子瞻笑了，“我当然希望尽快，但……不过是正好把握了这难得的机会而已……”

　　“你不觉得结婚……很可怕吗？”
　　“可怕？”骆子瞻诧异了一下。看来这回，他的讲求速度还是对的。
　　“世上有非常相爱的人结了婚之后也会……最终离婚，形同陌路，甚至仇敌……”
　　“你真想多了，枫声。”
　　骆子瞻轻抚着她的脸颊。这会儿，她似乎已不是这两天来的懵懂之状态了，她一向防备心更重，或许可以说，她是把爱情看得太重，反而不敢轻易去付出，更不敢轻易接受。
　　“枫声……”他带着深思熟虑般的表情，慢慢地说，“也许你会笑我幼稚，我的心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我对你没有变化。并不是我刻意如此，只不过是不能忘记；哪怕是十年前我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会就此结束的。即使，那时，我……是被来找我的祖父说动了，而现在，我已经长大，并不在乎……或者准确地说，我知道孰轻孰重，更不会让你也经历那些……”
　　张枫声仍是皱着眉，“一天二十四小时时刻面对，不会烦吗？”
　　“怎么会烦？你就像另一个我自己一样。你见过有人烦过自己吗？那不仅是面对自己心爱的人，甚至面对自己内心……”
　　张枫声发现自己对甜言蜜语还是很有免疫里的，“错，有人会烦自己，他们会烦到自杀……”
　　“我不会想自杀。”骆子瞻眼里有点怒火了，“我是个正常的普通人！我们都是。我们需要俗世的温暖和幸福，不会去追求什么高境界的人生，像那些所谓的艺术家，所谓的深刻和偏执……我只是小人物，只要简单的幸福……”
　　“你怎么是小人物呢……”豪门子弟，有那么多女人觊觎……
　　骆子瞻似乎根本没在意枫声的心思，“如果真要自杀，对自己失望，我也会想到你。想到你，我就会更努力地活着。”
　　“哼……”
　　“枫声，你不要把话扯远了。我不会烦你，我已经九年没有和你在一起，我们已失去了九年的时光，也许还是最美好的九年，所以要珍惜以后。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不孤独，很快乐，过去如此，现在也是。我要做一个和你有关的男人，丈夫，父亲……只和你有关。”
　　枫声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我的心里话。”他拥住她。

　　他们拥抱了很久，张枫声挣开，起身关了窗，将那断续的爆竹声阻隔在外，皱眉沉思。虽仍是没什么头绪，但……
　　“为什么？”
　　骆子瞻挑了挑浓眉，意为懂得她的意思，让她继续。
　　“为什么……会是我？”
　　“我爱你。”
　　“为什么爱我？”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我没有才，又没有貌，也没有多少……什么都没有。”
　　“好吧，你什么都没有。”骆子瞻承认道。看着她面色又不高兴了，才狡黠地一笑，“如果我不爱你，还会想和你在一起吗？”
　　“你……”
　　骆子瞻吻上她有点娇嗔之色的眼睛，“傻丫头，你就是我想要的，你不是什么都没有，是拥有我所有想要的……一个女人。”
　　“为什么呢？”
　　骆子瞻深叹一口气，抬手，指腹轻轻抚摸着纠结了半天的眉头，柔声，“你要不要去问问梁山伯为什么爱祝英台，贾宝玉为什么爱林黛玉，你爸爸为什么爱你妈妈……说到底，他们又爱什么？如果真能说得清，如果真要拿一个什么具体能看到的东西来标量，那么，可能只是他们曾有过那么一段共同经历，他们心心相印，可能只是在他眼中，在他心里，她就是最好的。”
　　“你——”张枫声惊讶地不满，那些都是虚构的人物好不好？而且，“她们的优点、长处多得很啊！她们才貌双全，又那么痴心……”
　　“同样才貌双全的人，他们身边就没有吗？甚至也有更优秀，更讨其他人喜欢！其实，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偏偏喜欢你……”
　　“说的你好像在施舍似的……”枫声嘟囔。
　　“是吗？我本来还想着祈求你的爱呢，现在就当我是日行一善好了。”
　　“你——”
　　“只有天天面对你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才能日行一善；太完美的人，谁能对她施舍？”
　　张枫声怒目瞪他，她真一无是处吗？骆子瞻收敛了玩笑，认真地看着她，“小时候我就对你说过，我以为活着的意义就是有人依赖，也可以依赖她……”
　　是的，那一段时日，他们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虽然骆子瞻一向看上去挺强的，但他父亲从小就瘸了腿，身体又不好，很晚才结婚。父亲去世不到一年，母亲和祖母也相继去世。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却坚持留下来陪他，没去亲生女儿那里。他从小算是懂事的，但也孤独，寂寞，也有许多诸如此类的生活烦恼……幸运的是，那时，他为她排解忧烦，他也在她的陪伴下逐渐成长……
　　骆子瞻将她的下巴抬起，吻住她，“好了，什么事都等以后再说吧，明天我们就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