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巴山夜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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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若兰到了孙家大门前，让人敲开了孙家的门让人递上名帖，一等一的规矩，十足十士族门阀之间的做派，弄得孙家的人都有些诚惶诚恐的，这外面奴仆如云这位小姐衣着锦绣富贵气质不凡，怎么看都和自家这小门小户的没什么关系。
这些天下了点小雨，天气有些反凉，孙满庭有些旧疾复发，厨房里一炉一炉的炖着药，他把事情都扔给了杨泽和管家，自己成日歪在榻上迷瞪，乍一听外面来了个萧姓的小姐要找他，他还费神想了很久才想起是谁。
门外那个一身金玉翠环锦缎上的花纹都是金线绣的女子极尽的华贵，只是那剑眉星目清秀的模样，仍是一层不变的萧若兰的风范。孙满庭打量了一会儿没做声，萧若兰眉一挑说怎么孙大当家的，才一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孙满庭咳了两声，我这里又不是什么土匪窝子，何来什么当家不当家的。只是，他话头一转，微微笑道，这十二破仙裙如此繁琐，萧大小姐你还能纵马长街来去自如，当真是不凡。
萧若兰甩了一头叮当闪亮的发饰，笑着说我们在外面站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不是真的想在这大门外叙旧吧？
当然不是了。孙满庭吩咐下人沏茶迎客，萧若兰跟着他身后进去，自若的模样像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孙家来往的下人三五成堆的挤在一起议论纷纷翠心赶都赶不散。
花厅了落了座，孙满庭才正经问她怎么有兴致来这里。
萧若兰道，孙先生忘记了，我一年前说过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我是来实践诺言的。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孙满庭。
孙满庭都不敢与她对视一眼，别过头轻轻咳嗽起来。萧若兰关切地问他的旧疾还是没有气色吗？她倒是认识许多名医，日后请他们来给他看看。
孙满庭忙说不用劳烦，我孙满庭贱命一条，生生死死的自有天命，经不起那么大折腾。
萧若兰听得直皱眉，骂他胡说八道，听得孙满庭后脊背都开始冒冷汗。孙满庭忙扯开话题问她家里的事情可有解决，之前一年他一颗心都埋在生意家人和苏空青身上，实在是没有空闲去打听别的。
萧若兰也没在意，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从你这里离开后就去了李家，李家那个当家的李从颖跟我说，我爹服阿芙蓉的时间太长，中毒太深，怕是真的解不了了。我爹还算是对得起这萧家将门的名声，或许也他也算还念着和我娘这些年的情分，自己服毒自尽了，我那个嫡出的弟弟远在南疆建立奇功伟业，我家里还是我娘操持着。
孙满庭听了淡淡一笑，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你想要保全的也保全了。
萧若兰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唇，却终究只是一声叹息。转而看向花厅里半开了的牡丹，和已经开了的凤仙杜鹃，忽的赞了一声这花开得真好。
孙满庭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喃喃说嗯春暖花开春暖花开，春天当然开花开得好。萧若兰幽幽地把目光转到他身上，目光钉子一样扎在他身上，红唇抖了抖说，我爹过世之前把我许了人。
孙满庭噢了一声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应该应该。
萧若兰微微蹙了眉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孙满庭说噢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我那日一定到场祝贺奉上贺礼。
萧若兰幽幽怅怅地低眉，小声说我听说你没娶妻。
孙满庭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忙挂上笑说我这个人药罐子命，没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我。
如果现在有人愿意呢？不仅愿意，而且愿意照顾你一辈子，愿意照顾你家侄子侄女一辈子呢？萧若兰殷殷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你可愿意。
孙满庭说这是打哪来的烂桃花？眉心攒了个大疙瘩，艰难的说恐怕恕难从命。
萧若兰问，为何？我知道我之前害过你，一定让你觉得我非常恐怖，可是那都是被逼的，更何况你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出身家世，我可以帮到你很多，娶了我，萧家可以给你的你一辈子都用之不竭。
庭外有风轻轻拂过，打着转的叶子从树梢飘下来，孙满庭顺着那叶子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放得很遥远。他回头对萧若兰说，我虽然出身商户却自幼读书，那些古往今来的名人雅士诗书大家里，我最喜欢的是西晋陶渊明，最喜欢的是他的归去来兮辞。那篇辞赋里说，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我孙满庭贱命一条，配不上萧家千金明珠，小姐千万不要觉得孙某的拒绝是耻辱，只是这贫富有别，强要在一起，也终不会有完满结局。
辰时三四刻的时光，高升的太阳毫不矜贵地把阳光铺了天地之间，萧若兰逆着阳光看着那个男人，心中有些难免的失落和悲哀，她忍不住喃喃，难道我要找一个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就那么难吗？
好不容易送走了萧若兰，孙满庭气还没喘匀了，下人又来禀报说苏家大公子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了，那样子怕是没什么好事。孙满庭忙让人都散开别去拦，自己走出去迎客。
迎面而来的苏空昀果然是一身的戾气，面上带煞，像是一尊阎王菩萨。孙满庭倒是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也不害怕，端正地站在庭院里，问道苏大公子真是有空闲，一个月之内从建邺来回倒是勤快。
苏空昀这回不知是因何缘由气得脸色铁青，竟从身旁侍从手中拔剑出来，在众人惊呼之中剑指孙满庭。
不知我有是何处得罪了苏大公子了。孙满庭面对着寒光闪闪仍然镇定自若，带笑问。
苏空昀那目光活像是把他当做深仇大恨的仇人，一字一顿的说你这个卑贱草民，给我家公子小姐提鞋都不配，你怎么有那个能耐勾搭了一个又一个的，倒是人人都为了你跟着了疯魔病一样，我今天不杀了你，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孙满庭怔了怔，不解其意，那剑光闪得他眼睛生疼，下意识闭了一闭，落在人眼中就如同是引颈受死。
“慢着！”一道急迫的声音破空而来，来人的手比剑要快，雪亮的剑刃落在他拦在孙满庭身前的手上，苏家用的剑都是千锤百炼可断金玉，孙满庭只觉得眼皮外是血光一闪，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挡在自己身前，紧紧握着那剑尖，只是背对着他，看不清脸容。
孙满庭想，是谁会为了救他竟然不顾性命。转念回忆起那人方才的声音，又觉得如斯的熟悉。
那人在苏空昀身前跪下，双手捧着那剑尖，苏空昀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一面摇着头一面恨声说，三弟，你就不能听哥哥的话吗？为什么一辈子都非要栽在这个贱民身上？江南那么多的女子，那么多好女子，难道就一个都比不上他吗？
那个人仰头对着答道，大哥，有句话虽然俗但是是真的千年万年不变的真理，世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爱了他一个，心中便只有他一个，我的心只有一颗，非他不能，就算世上女子千千万万，他们比她好千千万万，都不能。
苏空昀松了手中的剑，向后倒退了几步，有种玉山崔嵬之意。他说，罢了罢了，你的事情我以后都不会再管，但是……但是你管好他！苏空昀不知怎么的陡然激动起来，指着孙满庭咬牙切齿地说你管好他，你的人你管好了，别放出来随便勾搭人，下次再让我知道他和兰儿有什么关联我一定亲手把他给剁了！
苏空昀走了就像带走了一半的热闹，孙家一下子空荡荡下来。孙满庭柱子一样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挪不动步子。那个人带着鲜血气息的手是怎么样捧住他的脸抱住他的身体，他都不记得，他只是很用力很用力的回抱回去，像要把人都嵌进自己的身体里面一样紧紧地很久都不放。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空青，你回来了。
春去秋来冬去春来一个轮回，夏天的雨倾盆一样下个不停，茜纱窗紧紧的关着还是有不少的雨水渗进来。孙满庭瞧着那雨势不由有些担心，担心田庄里的庄稼担心孙凤柔从外祖家回来的路担心出外收账的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苏空青听得不耐烦了把手里的书扔了把他摁在床上一下一下的亲他，酸溜溜的说你怎么也不担心我？
孙满庭推了他一把推不开，别过眼去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是就在我眼前吗？
万一我有一天不见了……孙满庭凑上去堵住他的嘴，苏空青托着他后脑的手掌在他颈上来回摩挲，略显得粗糙的掌心弄得后颈酥麻一片。
孙满庭记得那个伤疤那些伤痕，记得那天的那些鲜血滴在心里，滚烫的血融化了心中常年的冰，或许只有生离死别的痛苦才能让他明白，失去亲人会让自己痛苦一生，而失去苏空青也许不会那样痛苦，因为他根本也没有资格让自己痛苦。
可是啊，那个人就像春风一样，失去了他，自己一辈子就不会再有春天。
喂，你在想什么？苏空青对他此刻的走神有些不满。
孙满庭歪在床上，仰着头说，我在想一个人。
谁？
你猜。
苏空青刚想说猜不出你快告诉我。孙满庭倏忽侧过身问他，你说萧家小姐和你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你在想他们？不，你在想她？苏空青就跟揭了盖子的酸菜坛子一样开始不停地往外冒酸气。
孙满庭瞪了他一眼，苏空青手肘枕着头，并肩和孙满庭一起躺着，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前些天建邺刚送来消息，说半个月前有人在筵席上给大哥送了几个美人，大哥没推辞带回来府里，被大嫂知道气得大嫂和大哥又是大吵了一架，这回大哥没低头服软，大嫂天没亮就骑马出城了，回来的时候见了红，大夫说是孩子刚刚两个多月，也不知是男是女。
孙满庭叹了口气说她这个人是够狠了，说她巾帼不让须眉胜过这世间不知多少的男男女女，只是要做母亲，有些难吧。
苏空青反而笑了，这大哥悔得肠子都青，我特地问了下信使，大哥这段时间别说是美人了，连带个礼乐的筵席都推辞不去，每天给大嫂斟茶熬药，大哥长这么大怕是还没这样服侍过人呢。
孙满庭起初也笑，笑着笑着却说，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你爹娘当年生下你们兄弟三个，应当是感情很好的，为什么最后会演变成这样。
或许，这就是命吧。
孙满庭突然打了他一下，背过身去，苏空青忙追过去问我说错什么了？孙满庭闷声，什么命不命的，命运还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苏空青抱住他说，是，当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他们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不是自己写的命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你，不会让你我落得如此结局。
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会喜欢我？难道只为了当年高歌楼上的那一眼？
对，只为了那一眼。
那一眼就可以维持这么长时间，一直到现在都不变吗？
苏空青拥住他，在他耳边说，爱上你只需要这一眼，可是要深爱着你却是要一声。对面的眼睛清凌凌的孤单单，苏空青微笑着说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证明给你看。
满庭芬芳共你看，几个轮回几千秋。愿得你一心，年年岁岁共枕眠。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巴山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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