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159、心动之处

　　要无心的神自解何为心动，正如缘木求鱼煎水作冰。
　　目下的延陵无显然无法自己找出那把钥匙，凤吟空好人做到底，提了另一条捷径。

　　“你予西缄攸的心动，并非顶着这副躯壳，更不是旁人效仿就能灵验……有一个人，或许比你们都清楚其中关窍。”

　　前一句，延陵无照样不懂，但后一句却是点明了，既然有人能剖析，延陵无自是不会放过。
　　“是谁？！”

　　她眼中的欣喜神色尚不自知，凤吟空却看得真切。
　　那日他拜托濯冰窥探天机，想看她二人终果。然而不知是延陵无天命玄机，还是西缄攸绝脉之身，饶是九尾冰狐的灵法都无法堪破一二。她二人的未来与结局迷雾重重，根本不给旁人探寻半分的机会。
　　凤吟空此刻心念，延陵无与西缄攸之间恰似有相生相灭的并蒂之命。恐怕当年自己一语成谶，旁的人相助再多都解不开此劫，仅是促生事态，唯能旁观罢了。

　　“念什么来什么，果然不好背后说人。”
　　凤吟空倏而一笑，退开半身，延陵无一眼便看到了抱着青儿走出船舱的虚辰。

　　他二人视线转来，虚辰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们竟说到自己。出于礼貌，也还是走上前来。
　　话说延陵无复生而来，她两人都不曾说过话，唯独的还是那日她的发恨狂怒，虚辰自觉此刻在延陵无眼中自己同个暴跳蠢货没什么两样了。是此虚辰也不愿主动开口，只是搂着青儿站在延陵无与凤吟空跟前，一时冷场。

　　人都来了，却谁都不开口，这可不是好的开端。
　　凤吟空晓得接下来的对话不适合小青儿在场，便伸手朝着西玦青和蔼一笑。
　　“伯伯带青儿出去玩一圈儿可好？”

　　“出去玩？”
　　青儿先前已被哄得差不多了，况且她吃的也是无迟忆的醋，自不会迁怒其父。面对同娘亲一般貌美的凤吟空，青儿自是天生亲近的。

　　“行船无趣，夜色却是喜人，不若天地遨游一番如何？”
　　凤吟空哄起小孩儿来可有一套，否则无迟忆也不会是那么个脾气。

　　如此有趣的邀请，西玦青自然难以拒绝，回头看向干娘，虚辰笑着朝她点点头，便将她递进了凤吟空怀中。
　　凤吟空一句“抱紧啦！”，倏而脚底升起巽风直上青天！青儿一声轻呼，二人已然隐入了云端之间。
　　虚辰目视而去，月色星迹之间翱翔着巨大的火凤，西玦青小小一个身影几不可见，唯有欢笑随夜幕纵声，一扫白日心绪阴霾。

　　心中踌躇总算放下些许，船头唯余虚辰与她不太想面对的人。

　　“那日，是我过激了，抱歉。”
　　终是她先开了口，但看延陵无颜色，似乎她都忘了那件事。
　　见其不应，虚辰只好继续。
　　“你们方才，可是聊到了我？”

　　“你也心悦西缄攸，为何她选我不选你？”
　　延陵无突然一问，虚辰不由得瞪大双眼。即便她对西缄攸的心意可说人尽皆知，也早已接受了延陵无与西缄攸的两情相许，但毕竟延陵无是她的情敌，这贸然一句如突袭，将虚辰的自持纷纷溃散。

　　这回是延陵无等不及了，虚辰僵在原地，她便又抬高嗓音复问一遍。
　　虚辰瞬间反应过来，耳根都不禁有些红。江上传声尤其好，后头侍卫几乎都能听见，船舱里那一个个更是耳朵灵得跟什么似的，虚辰只觉自己脸面都要挂不住了！
　　“你快闭嘴吧！”

　　这一句嗔怪倒叫延陵无措手不及。
　　“实话而已，有什么说不得吗？”

　　“事实也不容你如此大声嚷嚷呀！”
　　虚辰此刻竟像变回了当年的小王爷，有遇着情敌的心急火燎，又是心事被人戳破的恼羞成怒。

　　虚辰像只受惊的鹿崽般瞪眼翘嘴怒视着她，延陵无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我知道她为何不选你了。”

　　“……”

　　“她中意猛兽，不喜欢吃草的。”

　　虚辰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延陵无的嚣张神情经年不改，虚辰看愣了，猛一瞬鼻头酸涩，方才的羞恼也消散了。
　　“攸身负真龙气运，她拥有的，向来都是最好的。”

　　虚辰一瞬谦卑，也令延陵无回过了神。她只当虚辰刚才这句是在夸自己，但并不是她真正要的。
　　“孤自然是最好的……但我也要弄清，西缄攸最喜欢我何处？”

　　虚辰总算明白了延陵无的真意，她细品其中，嘴角渐渐压制不住，终是一两声笑泄露出来。

　　“你笑什么？！”
　　此番恼羞成怒似乎要转移到幻王殿下脸上了，她自然知道虚辰在笑什么，同先前凤吟空是相似的。偏生这份谁都有的东西她没有，直教延陵无咬碎了后槽牙也恨求不来。

　　“你与攸的情缘比这江海都深，虽只是一夕相见，却不若我的单相思，遥遥无期有始难终。”
　　虚辰错身向前几步，望着绵绵江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求而不得……是否和我如今一样？”
　　延陵无凑上前去，忍不住发问。

　　虚辰转头，向瞧个傻子般看她，失声而笑难以自持。
　　延陵无被她笑得气闷，但也是听凤吟空话的，眼下虚辰能为她解惑，她便耐心地等。

　　“傻子呀傻子……延陵无，你从前有心时是傻子，没想到如今无心竟还是个傻子！”
　　虚辰好不容易止了笑，却还是在嘲弄她，延陵无只觉不知所谓，恐怕吟空也是故意戏弄自己了！

　　延陵无真想拂袖而去，却被虚辰一句拦下了脚步。

　　“情缘起于无声息间，漫漫久时愈浓愈烈。我是求而不得，你们却是互相贪图。”

　　“互相贪图？”
　　延陵无顿住了，她想起西缄攸身上的香气，与她恸哭时苦涩至极的眼泪。
　　“贪图之处，是否就是心动之处？”

　　“孺子尚可教也。”
　　虚辰回头欣然一笑，延陵无此刻似在沉思，眉头微蹙回忆着什么。
　　“所谓心动，便是见之喜，不见则念。山不让尘，川不辞盈，是为贪图。浮生三千，上穷碧落下黄泉，唯以吾命报君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