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Underneath》缁十五

1、1. 蛇蝎毒妇

　　户仓英里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年暑假听从闺蜜的建议，选择去普吉岛“赶海”而不是来俄罗斯看什么劳什子的贝尔加湖……

　　……之后的人生，是不是就能有所不同……

　　户仓英里睁开眼睛，床头的时钟指向凌晨四点。夜与梦还没来得及散去，白昼却已悄然而至，明暗以恰到好处的比例在这万籁俱静的世界上空慢慢混合着。

　　……脱离了黑夜，却依旧不被白昼接纳，这才是真正的灰色地带啊。

　　指针响着冷漠无情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在提醒那些时光的一去不复返。时间永远精准的重复着一个节律，单调让人心里发寒。

　　英里抓过床边的外套披在身上，起身向全身立镜走去。经过那扇带有明显东正教风格的窗前时，她顿了顿脚步，抬头望向窗外那一片胡粉色。厚重的防弹玻璃，使得那片清明略显压抑。

　　……呵，亡命之徒，却是一群比谁都惜命的家伙呢！

　　她收回视线，继续走到立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什么特别漂亮的地方，棕色的短发因为长久未被精心搭理而显得有些凌乱，同色系的瞳眸却被眼周的暗沉衬得阴狠。

　　英里觉得用“阴狠”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真是再好不过了。镜子里的这个女人，曾经连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算计过，可不就是阴狠么？！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嵌在镜角那张被撕去半截的照片，上面那个抱着新生儿的女人嘴角不自然的抿着，眼神中却透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这不是一个合格母亲该有的表情啊……

　　咚咚咚！！

　　“BOSS，您起床了么？”屋外的人大概是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谨慎的敲了敲门低声问道。

　　英里收回思绪，却没有立即应声，而是拿过衣架上的白衬衫，不紧不慢的穿了起来。她对着镜子系上扣子，企图从镜像里的人身上找出些八年前的影子来，结果却是……

　　……毫无痕迹。

　　自嘲般勾了勾嘴角，她拿过衣架的黑色长裤穿上，走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八年前那个“梦想成为贤惠的家庭主妇”的高中女生了……

　　……甚至，已经不是“户仓英里”……

　　“进来吧。”

　　现在的她，是别人口中“为了篡位不惜弑主和手刃丈夫”的蛇蝎毒妇……

　　……她是Madam Eri，俄罗斯第一黑手党——库耶塔夫（Quaytafta）家族的新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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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维尔·拉扎李维兹·谢利万*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见自家首领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一手倚着沙发靠背支着自己的额角。刚刚冲破黑暗而出的晨光透过色彩琐碎的玻璃窗照在她身上，竟反射出一种慑人的晶莹。

　　谨慎的吞咽了一下，马维尔上前几步，微微倾身问道：“BOSS，需要来杯咖啡吗？”

　　“不必了，马维里克*。”英里低头沉思了片刻，开口道，“通知莎木什，我要见他，马上。”

　　“……是。”马维尔低着头退了出去。即使和这个女人相识超过六年，他还是不太敢直视对方。他的BOSS，就像普希金笔下的涅瓦河：时而淑女般端庄，时而猛狮般激涌。

　　说起来，命运真是一个有趣的玩意：两年前，因为是这个女人的手下，马维尔·拉扎李维兹连进入这栋别墅的资格都没有；两年后，同样是因为这个女人，他有了凌晨四点召唤家族成员的权利。

　　……是啊，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人质小姑娘，如今会成为俄罗斯□□界一手遮天的存在！

　　马维尔知道，屋子里的这个女人对于库耶塔夫家的头把交椅根本不在意。若不是“那只狡猾的斡派瑙犬*”，只怕自家BOSS现在已经……

　　……不过这种时候打电话过去，会被莎木什狠狠抱怨一顿吧。抱怨归抱怨，终于第一次在这个点被召唤，那家伙也算是熬出头了呢。

　　毕竟，能在凌晨四点被BOSS召唤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心腹呢！

　　就算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莎木什·帕维拉伟兹·尼卡到达这栋算是家族总部的别墅时，也已经过了四点半。圣彼得堡这座城市还没醒来，此刻还是静悄悄的。薄薄的晨光撒在涅瓦河上，清风中泛起粼粼烁烁的澄碧。

　　“真是的，那混蛋以为现在是几点啊？！！”年轻些的谢威斯亭提姆费伊威茨·尼卡握着方向盘不满的抱怨道，从名字上也可看出，他是莎木什的堂弟，“堂哥，你干嘛要为那种为了上位不惜杀掉自己丈夫，还差点害死孩子的毒妇做事？！”

　　“因为她现在是库耶塔夫的当家。”坐在后排的莎木什撇了撇嘴，毫不掩饰对自家堂弟这个问题的鄙视，“既然知道那位可以狠心亲手干掉自己丈夫，那还不赶紧闭嘴？！”

　　谢威斯汀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他明白对于自己堂哥而言，库耶塔夫前首领鲁芬·季特耶夫不过是“会被自己养的狗咬死的蠢货”。而能在一个略有历史的黑手党家族内部发动叛乱并成功，可见这个Madam Eri的本事不一般。

　　不过……

　　谢威斯汀看着从屋里出来，却站在门前台阶上，没有丝毫要过来开门意思的马维尔，火不禁蹭蹭蹭的往上冒，紧抓着方向盘的手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这个混蛋——！！

　　两年前，他和堂哥还在前二老板瓦列里·阿加夫诺伏纳·赫里斯季安——也就是那个“死在自己老婆手里”的倒霉鬼手下工作时，这个马维尔哪次见面不是卑躬屈膝来开门奉承的！！而现在……

　　“谢威奴席卡*！”

　　“……是是……”谢威斯汀深吸了一口气，板着脸下了车，为自家堂哥开门。

　　莎木什自然知道自家这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堂弟的心思，但他更明白，在黑手党世界你只能拼尽全力往上爬。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在这条道上混，最首要的是不要死在别人手里。

　　就像那个女人那样，从猎物到猎犬，如今终于变成一个冷血的猎人。鲁芬·季特耶夫大概直到临死都还以为自己是养了一条听话的约克夏，殊不知这种梗犬最早是被用来捕鼠和狩猎的，虽然身材娇小，却比德牧更富有攻击性。

　　……令人宽心愉悦的笑容下，隐藏着能轻易撕碎肉身的獠牙！！

　　莎木什整了整衣服，带上适度的微笑下了车，朝门口走去：“早啊，马维尔。”

　　“早上好，莎木什先生，BOSS在里面等你很久了。”

　　“哦，原谅我吧！这种天气，乌鸦都起不了那么早。但愿进去后，我能得到一杯咖啡。”

　　“我为你准备了糖茶*。”马维尔如愿看着莎木什那一瞬闪过的惊喜，嘴角勾起一道微妙的弧度，“只是不知，你是否有幸品尝？”

　　“啊……当然……”莎木什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脸上表情，“我可是相当期待呢……

　　……马维尔先生的泡茶手艺，即使是受过专业培训的职业管家，也未必能比得上呢。”

　　……呵呵，你小子也就配一个管家的命！

　　——————

　　莎木什知道自己和前面带路的家伙气场不和，而且这种不对盘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毕竟，对方倍受信任却没有给予重任，而自己虽然身为家族二把手，却是众所周知的不被信任。这是一种看似不平衡的制衡：每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却始终处在一种不安之中。

　　原家族的成员始终处在一种互相戒备的状态，这种“啊啊即使这家伙发动叛变也不意外”的氛围，恰恰是最有利于那个“篡位者”拿捏。

　　……不愧是被赫里斯季安家看中的“天生的黑手党”！！不过，那个“企图通过驯熊偷得蜂蜜”的家族，如今不但没得到甜头，反而被熊掌伤的够呛。

　　……永远不要小看熊！！

　　“BOSS，莎木什来了。”请示后，马维尔侧身让尼卡堂兄弟进了首领办公室。

　　莎木什进来时，户仓英里正拿着一份文件随意的看着。说实在的，二十多岁应该是女人最美好的年华时光，映射到她身上却只剩下对这个世界的淡漠。可偏偏是这种淡漠，使得她的双瞳有种慑人魂魄的魅力。

　　莎木什在对方点头示意后，才端正的坐下：“早安，BOSS，这天可真是有够冷的。”

　　“我以为，出生在西伯利亚的你，应该不至于为这点冷空气抱怨。”英里将文件甩到一边，一只手搭在榆木首领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发出和心跳同节律的咚咚声，“那件事办的如何了？”

　　“按您的指示，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说着，莎木什从自己堂弟手中拿过第一个文件袋，递给户仓英里，“‘第七届国际前端科技应用研讨大会’将于今年四月在德国柏林的 Hotel Adlon Kempinski召开。虽然对外宣称是‘科学界的盛会’，事实上却是由彭格列出资主持的□□技术交流会。

　　由于这个会议研讨的范围很广，周期大概持续两周左右。我们这次的目标是4月15日Katholieke Universiteit Leuven的乔治·耶考特教授的汇报讲座，以及4月19日TSRI的切内卡·约翰森教授的专题演讲。”

　　英里随手将研讨会简介甩到一边，抽出两位教授的介绍扫了一眼。而一沓文件的最后，是两份附上了照片的人物情报。

　　“彭格列技术部总部长，入江正一，和……”盯着照片上吮着棒棒糖，一脸睡意朦胧的某卷刘海金发男子，英里微微挑了挑眉毛，“彭格列专属机械师，斯帕纳？！”

　　“当前已知彭格列的这两人将会参会，可能还会有守护者参与安保工作。不过以资料上来看，这两位应该都是冲着高科机甲和非常态火焰去的。如果要打上照面，可能需要通过周末舞会这个途径。”

　　英里将两份情报反复看了一遍：“这个叫斯帕纳的，查不到他的姓氏吗？”

　　“抱歉，就我们当前的渠道没法查到这家伙的姓氏。毕竟我们在意大利的情报网刚建成不久，当下还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您需要……”

　　“不必了。”英里打断了莎木什的话，“只怕彭格列也未必知晓他的姓氏。”

　　……能查出总部长国中时代的各科成绩，却查不出专属机械师的姓氏么？要么是眼前这个家伙刻意隐瞒，或者……

　　……就是这位机械师先生自己不想让外界知道。

　　“对了，BOSS，这里是您需要的。”说着，莎木什又递给自家首领第二个文件袋。

　　里面只是一些证明身份的，如护照，还有研讨会请帖和入场证，以及……

　　“按您的指示，我们假办了一份巴普洛夫国立医科大学的学历证明。不过鉴于那两位教授的讲座偏向物理，医学背景似乎容易引起怀疑？”

　　英里注视着透明文件袋里的医学博士学位证书，沉思良久后才开口道：“不……就这样吧……这样很好。”

　　【什么？都什么年代了，英里你的理想竟然是当贤妻良母，相夫教子？！】

　　【有必要那么激动吗？！我本来就喜欢料理什么的，每天做好饭等爱人回家品尝，想想就觉得很幸福啊！话说，真音你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吗？】

　　【我吗？我已经决定了，以后要成为一名医生！！】

　　……就这样，很好……

　　“那么BOSS，你看还有什么……”莎木什出声打断了自家首领的思绪。老实说，从收集情报出道的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那是一道劫，对于Madam Eri来说是扎在心中的一根刺。然而恰恰是这根刺，成就了她今天的一切。

　　正这样想着，莎木什抬头，却见桌对面那人一手支着下巴看着自己。那是一道无法被形容的视线，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和利用价值正在被估量。在这道视线里，任何一个错误的动作和表情都会带来不可预见的覆灭。

　　额头上的汗水划过眼角，莎木什不敢眨眼睛，然而内心却在激动的叫嚣着。

　　……对！就是这样的视线！！库耶塔夫家族不需要贤妻良母，黑手党世界不需要惺惺相惜的友情，我们要追随的是Madam Eri。

　　……只是Madam Eri而已！！

　　“马维里克，给莎木什先生倒杯咖啡。”

　　呼，莎木什松了口气，转身冲马维尔扬手道：“哦，我还是比较希望喝到马维尔先生泡的糖茶。马维尔先生泡的茶，可是闻名圣彼得堡的呢。”

　　喝糖茶的时候，莎木什的心情是真真切切的放松了下来。凌晨四点收到召唤，外加留下喝茶，他在库耶塔夫家族二老板的地位今天算是彻底巩固了。

　　这份好心情，直至……

　　“我打算今天去‘拜访’一下阿加夫。”

　　……！！！莎木什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不喷出来，放下甜茶重新坐直了身子：“我以为，你至少会放过赫里斯季安家族。毕竟……”

　　“不死的科谢伊*，”英里难得抬起手，打断了自家二把手的话比划道，“要想杀死他，你需要找到并毁掉一根针。”

　　“可是，这根针据说藏在一只鸭蛋里，而鸭蛋藏在一只鸭子体内，鸭子藏在野兔体内，而野兔被藏在一棵橡树内的盒子里。就像现在的赫里斯季安家族，虽然岌岌可危，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破绽的。”

　　“要毁掉那根针，其实很容易。”英里转过身，望向落地窗外的花园。

　　“……烧掉橡树。”

　　……

　　……永远不要惹恼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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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俄罗斯的名字由名·父称·姓氏组成，如马维尔·拉扎李维兹·谢利万，马维尔是名字，拉扎李维兹是父称，也就是其父亲名字的变形，谢利万是姓氏。一般彼此称呼是呼名，或名+父称，最多就是全名了，不会只呼姓氏，这样是被认为不礼貌的。
　　马维里克是马维尔的爱称，只有关系亲密的人，如家人，爱人和朋友之间会用。同样谢威奴席卡是谢威斯汀的爱称。
　　斡派瑙犬：又名意大利狐狸犬。
　　糖茶：俄罗斯人喝茶必带甜，所谓无糖不成茶。
　　科谢伊是俄罗斯童话中经常会出现的反面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