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线》木木戌

14、第十三章

　　“不怪苏隐的，都是我没照看好，云琼阁是物腐虫生，如今有了你，我便放心了，德馨坊我本无意取得，本也不是生意人的材料。我现在只想...”顿了顿，凝视着云峥，眸子里不知蕴涵何意。刚要开口说，却又被打断。
　　“哎？我的钱袋哪去了？”又是刚才那个大放厥词的男子。
　　“你不会想吃霸王餐吧！”小二讥讽道，没带钱还吃饭，不想活了啊！
　　“不...不是，我明明就挂在腰上了，怎么会没有了？”手焦急得上下翻腾。这个店里如何惩罚吃白食之人，他是知道的！
　　“别找了！”转头冲楼下大声吼：“有人想白吃白喝－－－”
　　刹时楼梯都颤动起来，四五个彪型大汉气势汹汹，把那人围堵起来，拎到楼下，便是一顿暴打，惨叫声连连。
　　众人也看热闹，围了一圈，交头接耳，自这店开张没几天，谁都知道吃霸王餐的严重，没带钱的都不敢进这个门，谁知道这么久了，又来个不怕死的。

　　“哥哥，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虽与那两个小贼有些交情，但这等本领我却没学会呢！”

　　不是云峥，那会是谁？
　　忽的一道黑影蹿过来，跳上椅子，抓了几口菜就向嘴里塞，“我说你们两个，在这儿点一桌子菜也不叫上我，真不够意思！嗯，这个好吃...”
　　云嵘看清来人，扑哧笑出来，听这声音分明是玄凌，却没戴面具，健硕的身体上竟架着一张娃娃脸，极其不协调。
　　跳下椅子，坐到云嵘旁边，拿起筷子又夹了几口菜，“嘿嘿，美人哥哥见到我这么开心啊！”
　　“哼。”轻哼声，云峥也夹了块儿，送到云嵘嘴边。
　　云嵘看看玄凌，拨开筷子：“我，我吃饱了。”
　　愤愤将菜丢进自己嘴里，盯着玄凌，用力嚼起来。
　　玄凌嬉皮笑脸的敲敲盘子；‘大哥啊，尝尝这个，败火。’
　　“去、玄凌！你快把我哥哥钱袋交出来！”
　　？往袖口一探，钱袋确实不见了。又让他盗走了！

　　“嘁－什么也骗不过你，拿出来就拿出来，反正我还有一个。”撇着嘴向前襟一掏，递给云峥，云峥去接，他却又猛得一收手，啧啧的看起来。
　　“这钱袋可真好看。”
　　“你快拿来。”云峥要去抢，玄凌却又换了个手，丢到云嵘身上，得意的冲云峥嘟嘴吐舌。
　　“美人哥哥，你这钱袋是不是云峥送的啊？”
　　“对啊。”
　　“嘿嘿，今儿我算见识到了。”冲云嵘勾勾手，附耳低语：“我跟你说....”
　　待他说完，云嵘脸色一下子红起来。

　　“玄凌！你对我哥哥说了什么？”
　　“这是秘密，我偏不告诉你！”低头赶忙扒拉两口菜，满足的抹抹嘴，“美人哥哥，我先走了。”
　　语闭身影一闪，纵身从窗子一跃而出，又不见了踪影。

　　“哥哥，他刚刚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脸却可疑的又深了个色调，捧起钱袋，轻轻摩搓几下，细细端详起来。
　　鸳鸯头颈缠绵，看得云嵘脸越发烫起来，这两个鸳鸯原来都是雄的，鸳鸯是要相守一生的，这，是他和峥儿吗。
　　“哦。那哥哥你方才说你只想...只想什么？”
　　“嗯？我...我这一生也没什么牵挂，只想...只想早日为你选一门亲事，好看你夫妻恩爱，儿孙满堂！我也就...开心了。” 一句话支支吾吾断断续续总算说完。
　　“哥哥看我那样，真的会很开心？”眉一挑，眸里含着伤。
　　“嗯，开心！”他是应该开心的。
　　云峥身子一僵，轻笑道，“呵呵..那我为了让哥哥开心，可真得好好儿找个媒婆，帮我多留意些呢！” 咬牙切齿的声音。
　　‘啪’得一锭银子扣到饭桌上，大步离去。
　　走，走了.........

　　云嵘有些瘫软，委屈感层层翻滚着袭来。
　　他，他是应该开心的啊！
　　他又不想那样。
　　这就是他应该做的事啊！
　　他能怎么办。
　　这样对绣庄好，对云峥好，对云家也好。
　　出了饭庄，摩挲着那对鸳鸯，这是他和云峥。

　　云峥愤愤大步走着，猛然回头。
　　没人？！
　　真是的！他以为云嵘会跟着他出来的！
　　还让他早日成亲，那样云嵘就高兴了？！
　　气死他了！！
　　不对不对！他明明知道云嵘迂腐，总爱摆个大人样子，这次这样说，肯定又是从什么家族利益，云家以后着想。
　　可还是很生气，云嵘就不能想想他自己吗？他真的就不在乎他成亲吗？不想了！不想了！！
　　可是，云嵘如果不回家了呢？不会的，苏家他又不能去，只能回云家。可是，云嵘身上有钱，会不会直接找个客栈住下呢？该死的，早知道就只给他钱袋，不放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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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日头照着，恍惚刚才做梦似的！
　　又回到起点。
　　他就是执拗着，过不去这个弯！
　　来往行人匆匆，皆结伴而行，唯独他行单影只，阳光似要将他射透似的！
　　他恍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他是对的！做的说的没一丝不妥，可心却绞得他难受。
　　人这一生，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只有爱与被爱才是最重要的！
　　爱与被爱才是最重要的！
　　不，不！ 怎么会想起这句话！。
　　猛然摇头摇头摇头。
　　一个身影飞蹿而来，带动着风呼哮，骇了云嵘一跳，不自觉的攥紧了钱袋。
　　一身黑衣，身材健硕，戴着青黑面具。
　　玄，玄凌。
　　松了一口气，轻抚着蹦跳的心，云嵘现在可算知道他总也戴面具的原因了。
　　每次都这样出场，他还真有些吃不消。

　　“嘿嘿。美人哥哥，我这个样子是不是酷多了？”说着还摆个姿势。
　　“........”
　　“别这种表情嘛！我可专门回去戴的面具呢！哎？云峥呢？”
　　“走了。”声音低低的。
　　“这小子，居然把哥哥自己留这了，我回去替你....”
　　“我一直不知道，我做的是不是对的。”声音更加低，云嵘不知道该跟谁说，他一直困惑着，是应该遵从自己的心，还是....
　　“有什么事就问我！”玄凌仰头拍拍胸脯，“不过这日头重的，我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说，你有带钱吧？”
　　“嗯。”提了提鸳鸯钱袋。

　　于是，二人走了几步，玄凌捡了一个清净的茶篷，走进篷来，两人占一副座头吃酒。

　　玄凌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咣得放下碗，“真爽！！你喝啊！”
　　“我，我从不饮酒。”
　　“不喝酒算什么男子汉嘛！”又小声嘀咕：“真不知道云峥看上你哪一点。”撇撇嘴，又倒了一碗喝起来。
　　不知哪句话中了云嵘禁忌，他也学着玄凌的样子，仰头猛灌一口，又涩又辣的液体直冲向喉咙，呛得他本苍白的脸上泛着红。
　　“咳咳咳咳....”刚咽下去，一股热气又冲上脑门。
　　这么一折腾，刚刚心中的不快，仿佛全跑走了。
　　怪不得都说借酒浇愁。
　　便又斟了满碗，喝起来。
　　咽了两口，把尚有半碗的酒颤着放桌子上，酒溢出些，也不管，自顾一手支于桌上，架着摇晃的脑袋，眼角迷离，腮边红晕正浓，竟横生一丝媚态。

　　玄凌却没注意，只自顾自饮着酒，正喝着尽兴，被一声轻笑打断了。
　　抬眼，笑之人却是云嵘。只见他眉目含笑，两颊似桃花，口中喃喃自语，声音甚小，不知其言。
　　不会醉了吧！ 玄凌不禁懊悔，不该劝他喝酒的！不过几口就醉！又看云嵘那模样，似是心里难受，又不大声说出口，便恼道：“你大声点，说出来就好受了！”
　　“我不想，不想...”
　　“不想什么？”
　　“让峥儿成，成亲...”
　　“什么什么？你们要成亲？什么时候？”
　　不，不是，云嵘摇摇头，又说道：“我和峥儿，不能在一起的。”
　　“怎么不能？”
　　“我们，都，都是男人。”

　　这次玄凌才算听懂了，恼怒的指着云嵘大喝：“男人？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能...”又忽得惊觉自己声音太大，引人侧目，才又坐下，“男人就不能在一起吗？你这一套迂腐思想，谁教与你的？”许是没得到回话，玄凌额上青筋一颤。把云嵘支着头的手扒拉下来，摇着他：“你听我说！”
　　没了支撑，云嵘头倒向一边，酒醒了一半。玄凌这才将椅子拉近云嵘，灌了一口酒，说起来。
　　云嵘听得迷迷糊糊，玄凌说得大概意思也就是：只要喜欢，男女没有什么区别，也可以在一起。
　　玄凌说了会儿，又灌口酒，看云嵘眼神迷蒙着，更加气愤。
　　又不听他讲话！
　　一个指头点于云嵘太阳穴处，云嵘顿觉一股凉气围着脑袋转了一圈，脑袋霎时清醒了许多。
　　玄凌又继续说：“我都不知道你整天思量着什么？顾前怕后，明明是自己不爽快，反倒找借口。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你们这些有钱人又提出什么，家族，世俗这些空物来。谁怕这些，云峥怕吗？只是你自己怕，又找出些个大大的理由来。你看这街上哪一个幸福欢笑之人，不是争取来的！你这样逃避，害怕！能得到什么？得到的就只是悔恨。” 一个个字飞镖一样直冲云嵘脑门，入到里面，将他这许多年的事情全串在一起，平铺在眼前。

　　从没人跟他说过。原来他一直说得为绣庄，为峥儿，却全是为了他自己。是他自己怕，怕世俗的遣责，怕众人的鄙夷，怕为家族蒙羞。
　　是他自己懦弱，却又找出那么些个理由。
　　是他自己铸了个牢笼，将自己关于里头，又在外头安了把大锁，却将钥匙吞至自己腹中。
　　云嵘眸子越敛越深，氤氲着一层雾气。
　　都，都怪他自己。

　　当年绣庄之事，云伯也说还有挽回的余地。可他却听到苏隐那样说，方寸大乱，全答应下来，却还心里自认为是为云峥好。
　　只是他自己害怕罢了。
　　再向后悉数，他虽不喜欢苏雪柔，却不得不人她确是才气十足，他却与人家成亲后，一年未曾有亲密举动，现竟逼得她出家。只是他自己不甘心罢了。
　　至今日，云峥费心费力为他准备了这个，这个独一无二的鸳鸯绣，他却又让云峥早日成亲。难怪云峥会弃他而去。
　　眼中水雾终受不住的滴落，入了尚存半碟清酒的碗里，似‘咚’得清脆一声，周围一圈圈的荡起涟漪，渐渐平展，面儿上却又一颤，摇晃得映着越发接近的眸底染着一抹红的清秀脸庞。却是云嵘又提起碗，忙不迭的送到嘴边，一阵猛咽，苦辣的酒水更是击得他眼泪大把落下。

　　“........哎哎哎...别哭啊！”
　　饮完一杯，又倒满，倔强的吸吸微红的鼻子：“我没哭！.....是酒太辣.....”后面却已发不出声音，低下头，令两鬓垂下的发丝遮住脸，肩膀抖动几下，端起碗又要灌酒。
　　玄凌忙抓住他手腕拦下，入手才惊觉细的宛若无骨，看他那般难受的样子，也不忍起来。
　　他方才也不过气火攻心，说了那些个话，也确实太刻薄些，神仙也不担保无惧怕之事，何况云嵘。更别说玄凌自己....他自己...他也....唉....！
　　“人生在世，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这是何等幸事。过去的事便全当过去了，你又何必敛怀。”顿了顿又说：“回去你便与云峥和好，活着就要快乐一点，别总想些没必要的事。” 言罢才发现云嵘已覆于桌上，睡了去。

　　无奈摇摇头，自云嵘手中攥的钱袋里掏出点碎银子，付了钱，又塞到他怀里。
　　小心翼翼捏着云嵘极细的手腕，覆于背上，背着他，离开酒篷。
　　快至长乐街尾时，云嵘却醒了，嚷嚷着放下他，玄凌撇撇嘴将他轻放下地。
　　云嵘却跌撞摇晃至一棵老柳树下，俯身吐起来。
　　好不容易到了云家的大黑门前，云嵘却指着那门两旁的石狮子笑个不停，玄凌只当他是酒后发疯，忙把他搀进门，怕再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