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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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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急速奔跑么?少年白着一张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红晕。
头发乱糟糟的,熊熊火焰模糊了神色,大亮的天光下只觉得他好像瘦了些,竟越发单薄了。身上是合体但看起来很贵的西服,衬衫被天光和火焰映的几乎融到背景里。少年站在十步开外如同守护领地的野兽一般表情狰狞着,望过来的眼瞳却越发澄澈柔和,定定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像是想要传达什么。
“火焰!大空的火焰!!”
“扣子上的标志是彭格列!!!”
“他是彭格列的十代目?!不对,这也太年轻了!”
“……难道是十代的私生子?!”
“哎?十代有私生子吗?”
空中有白色的客机破幕而过,拖出长长的好看的尾线。周围一片乱哄哄,之前那些黑手党慌乱的互相对望,用难听的西部方言大声交谈着。
各种各样的声音纷杂交织,她却只听到他温软的嗓音念出她的名字。
几天不见,少年的声音竟然微微沉了一些,却低调而强势的穿过晴空和云,巴勒莫的小巷,嘈杂叫嚷的男人,她听的模模糊糊却又清晰。
泽黎怔在原地,仔细的分辨着空中的声音,嘴角浮出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
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帮忙,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跑掉。
可泽黎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少年发疯一般的扎入人堆里,往常一样柔和的气息全部退掉,脸上是没有退路的决绝,拼了命一样的为了她打架,目瞪口呆又目不转睛,根本舍不得走。
这个叫做纲吉的少年,有着毛茸茸的头发和澄澈的眼瞳。家务很废,曾经把她家弄得一团糟糕。但是笑起来的时候非常干净,赌气时会很孩子气的鼓起脸,慌张的时候自己都会把自己绊倒。
可是就是这个废柴而普通的少年,在一起去采购时会很绅士的帮她拎东西,
在她没吃饭的时候会送来面包和热牛奶,会在她看上他饭碗里的煎蛋时把他的那一份推过来,倒水的时候也会记得多倒一杯给她。
此刻这个温和而不争的少年,正在为了她跟别人打架。就刚刚,他还如同天兵降落一样在她需要帮忙时出现,大喊着要保护她。
遇见什么事从来都是自己冲在前面。也从来没有谁会对她这么好。
泽黎垂下眼,固执的不肯正视心底那坚硬了多年的东西正渐渐柔软。
不知何时那些人已经七仰八歪的倒下。
灼热的火焰渐渐熄灭,少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挠挠脸,有些赧然和不知所措。
距离这么近,泽黎甚至能闻到少年身上浅浅的薰衣草香味,竟十分熟悉。想了想,和那时在列车上的梦里一模一样。
“泽桑。”
她又听见他的声音,他在叫她的名字。
“我……我……”
他涨红了一张脸,却说不出来,抬眼可怜巴巴的瞅她,澄澈的眼瞳里像是有一片海。
“我……对不起,我来迟了。”
有什么在那片汪洋里融化了。
心底有个角落塌陷了。无法挽回的。泽黎别扭的撇开头,不去看他也不想说话,只是伸手扯过少年纤细的手腕,另只手拎起从超市买的东西跑起来。
穿堂风从小巷里呼呼而过,风景从两边迅速倒退,远远地能望见小巷尽头骤然明晃的天光,是因为奔跑而缺氧么,一瞬间竟有些头晕目眩。
好像又回到童话里。
并不是梦。
那个会对她温温软软笑的少年,如今就这样待在她身旁。跑的跌跌撞撞,却又很坚持的跟上她。
大概跑过了小半个巴勒莫,泽黎实在跑不动了。大概身处在某个小公园里,周围的游人嘻嘻哈哈,小孩子牵着气球兴高采烈,大人在后面满眼的宠溺,还有随处可见的唧唧我我的小情侣。
大大咧咧瘫在长椅上喘气,才发现还紧紧握着少年的手腕。赶忙松开,少年的白皙的皮肤竟被她捏出了红痕,少年却摇摇头笑着看她说不要紧。
少年的目光坦坦荡荡,带着笑意望着她,莫名的让她一阵慌张。顾不得累,她手忙脚乱的站起来,丢下一句“去买饮料”落荒而逃。
一直以来害怕着的事实无比清晰的摆在眼前,心情有些复杂,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难以接受。
阿纲他就算是黑手党又怎样?一起有过的那段平静的日子并不是她在做梦。那些温暖那些笑容,那热气腾腾的牛奶和汉堡,是她确确实实拥有过的。
泽黎笑了笑,想这就够了。指着小推车里花花绿绿的饮料要了两个,一摸口袋钱包却不见了。
她顿时有些愣,可能是刚才跑的时候掉了。被卖饮料的大爷看的正尴尬着,旁边有人把钱递了过去。
回过头,少年拿着一只陌生的黑色皮夹站在身侧,接过饮料和找回来的钱,正认认真真的跟大爷道谢。
“阿纲,这……哪来的?”
少年转过头来看她,好无辜眨眨眼,眼里浸染上笑意,在阳光下晶亮晶亮。
“之前我顺手跟那些不良少年借的哈。”
泽黎有些好笑,伸手揉乱了少年软软的棕发。正准备离开,眼角却瞥到一闪而过的寒光。
顾不得想太多,她一把推开站在身旁的少年。紧随着是刀刺进皮肉的钝声,剧烈的痛甚至分不清是从哪传来的,血液溅了旁边圆瞪着眼睛的少年一身一脸。
手下摸到一筐玻璃瓶的饮料,强忍着剧痛一酒瓶砸到大爷的太阳穴上,周围尖叫此起彼伏,卖饮料的大爷晃晃悠悠倒了下去。与他一起倒下的还有泽黎。
“泽桑!泽桑!”少年满眼的惊慌失措,慌张的快要哭了。“怎么办!好多血!”
水雾条件反射的漫上眼眶,她有些看不清少年的模样。左臂痛的快要失去知觉了,她用完好的右手紧紧抓着少年的手腕,强撑着站起来,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便拖着少年开始跑。
没跑几步便踉踉跄跄,少年眼眶都红了,却又强压下情绪抿着嘴不说话,沉下神色警惕着周围。
勉勉强强赶了两条街,却并不见有追兵过来。拐进一条相对安静些的小巷,泽黎背靠上墙,开始处理伤口。
却听见远处有沉稳的脚步声。
抬起头看过去,二十米开外,有个举止优雅的男人逆光而立。黑西装,黑皮鞋,墨蓝色的眼睛,淡黄色的短发梳的规规矩矩。
是电光γ。
“坂田小姐,把你旁边的人留下。”
“电光γ,原来竟是你吗?”泽黎倔强的站直身体,捂着左肩,剧烈的痛让她一阵阵的晕眩。而她不能露一点的退意,她只能站在少年的旁边,装着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任血顺着胳膊淌到指尖再嘀嘀嗒嗒掉到地上。
“别这么说。”男人轻轻笑了,“我只不过一不小心在喝醉后把消息告诉了塔拉泵的首领而已。”
“你……”
“把你旁边的男孩给我。或者,你可以试试看保护他。”
“我拒绝。”她回答的很快,旁边的少年小小的惊了一下,男人却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泽黎暗暗戒备起来,男人却转了身背对她迈开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从巷子那端涌来几十个黑西装,出现在几十米之外那男人所在的地方。
又走了几步,γ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她,语气好像有点不甘心,戏谑的眼神却带着凉薄的冷意。
“彭格列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什么要这么袒护他。”
“这点你不需要知道。”
泽黎逞强的笑。黑色的眼睛里是赌上一切的决意。男人轻笑了声转身走了,黑西装们还没跑过来。她趁着这个时间差,小小声的跟身后的那个少年说话。
“阿纲,你快走。别被他们抓到。”
“不行,泽桑,我不能……”
“他们的目标是你,只有你跑了我才容易走。”
“……”
“别固执了。最起码也要有一个跑出去才能搬救兵回来啊。”
“……”
“听话。我数三声,你就跑去那边的岔路。使劲跑,别回头。”
“一。”
γ问,为什么要这么袒护他。
其实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至今为止到底失去多少都已经数不清了,反正已经一无所有,所以当见到掉落的东西时理所当然的会拾起来保留着①。
也想要努力守护自己的生活。得过且过的混日子混了太久了,已经不想再失去了。
“二。”
和少年在一起的这大半个月每一个场景都历历在目,放在桌子上的水,爆炸了的西红柿炒蛋,大水漫过厨房,芥末寿司。夜晚温热的牛奶,面包片,窗外恍惚的灯光。四季歌,贝雷帽,巨大的玩具熊,过山车上疯一样的尖叫。列车上薰衣草的香味,晒得发热的座椅,锡拉库萨,还有之前蒸腾一样的天光。
也还记得,就刚才,少年看着她的时候,好像眼里有着全世界一样。
“三。”
阿银。阿银。
我到底还是长成了像你一样可笑的大人啊。
虽然嘴硬的说讨厌成天为了别人的事而尽心竭力的你,但其实一直希望能成为像你一样的大人。
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可以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可以不让自己珍惜的人受委屈。可以顶天立地。
“……泽桑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搬救兵回来。”
好像有点可惜。认识这快一个月,她从来没有喊过他纲吉。
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吧。
“放心。”
声落的时候,泽田纲吉迈开步子背对着泽黎奔跑起来。突然就有一种以后不会再见面的冰冷预感,他忍不住回过头,看到宽大衣服下的那个纤细身影徒手跟那些男人搏斗着,险险周旋在人群之中,动作利落的好像没有受伤过,指尖,发梢,手肘,膝盖,甚至嘴边,莫名燃起的火光星星点点。
眼眶越来越潮湿,少年他狠狠咬着嘴唇才没有哭出来。
要救她。一定要救泽桑。
可是该怎么做呢?
阿纲急急的跑在巴勒莫的街道上,周围的人因为他满身的血和恐怖的表情而纷纷避开,一瞬间竟有种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感觉。世界那么大,可是没有人能救泽桑,没有人能救她。
那么整个世界的人存在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呀~这不是阿黎酱家的小男孩么~”甜腻的嗓音在灰黑色的大街上骤然明亮,阿纲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呆看着站在面前的白色头发的男人,暗下去的眼瞳里一点点的亮起光。
白兰•杰索
“杰索先生,求你去……”他急急的说着,话音又戛然而止。
杰索先生是普通人,而那边的是黑手党。泽桑跟他说过要尽量不把普通人扯进这个世界里,恩,他不能把杰索先生扯进地下世界来。
想到这里,阿纲少年突然感觉脸上有些湿润的痕迹划过。他抬眼望了望天,天空晴朗无比,并没有下雨。
泽桑遇到危险。他却不能救她。他没有办法救她,反而没骨气的丢下她一个女孩子自己逃跑。
有什么顺着脸颊嘀嘀嗒嗒从下巴滴落到地上,少年低下头看着砖地上一小块一小块的圆水印,觉得世界都要崩塌了。
“杰索先生,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恩~没问题哟~~”
当初不情愿记下的数字,如今却是最后的希望。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很乱,在爆炸声和枪声中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问他怎么了。
阿纲紧紧闭上眼。
绝望一般的喊声,带上了颤抖的哭腔。
“山本,你在哪?你快点去救泽黎,你快点,快点去救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