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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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楚妤肩上脸上的印记渐渐消失，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我们在公司连续一周没再说过话。朋友间吵架，冷战偶尔是个调节剂，它给了时间让我们在心底默默去原谅去理解对方，大抵我们还需要处在这个阶段里一些时候。
傍晚，轻盈的床边，她拿着薄荷油帮我擦脖子，萧一恪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喝着青梅酒吃着打包的寿司，我们三人隔着房间大声商量着这记铁砂掌以后要如何还。萧一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地豪迈放言：“过两天我过去教训她，搞得我大小姐负伤一个礼拜不敢穿吊带，太过分！”
我没好气：“美女是你的软肋，看到她你都不会走了还动手。”
轻盈的电话不适时响起。她一边用指腹轻轻按着我的颈子，一边听着电话：“哪间？你确定吗？敲门没？那你拿钥匙强行打开看看……放心，客人投诉我负责。”我慢吞吞八卦：“什么事儿？”她悄悄捂着话筒告诉我，客人两口子在房间里打架，男的摔门出去了，服务员路过听见女的在里面呻吟，怕出事。她说完继续听着电话，突然面色凝重，停下了帮我擦药的动作转而两只手握住电话：“……什么？通知楼层经理叫救护车先，我马上就到。”
看着她跳下床抓起包就跑的匆忙样，我正纳闷，她突然从客厅又冲进来：“蒙洁，我想起来那个房号是李义雄的。听说那女人酒精中毒还割了腕……我怀疑是闵筱纯！”
轮到我跳下床头发一捆包一拎……
萧一恪也跟着慢吞吞打着饱嗝站起来，说美女出事了咩，要不要我去帮忙？我和轻盈头也不回扔下一句：“看家！”
我们到达酒店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停在门口，跑进大厅，医生正用担架将筱纯抬下来，她手腕上的伤口已做了包扎处理，但因醉酒严重，神志不清。
我双手握紧筱纯冰冷的手掌，她死命地回握住我，脸色惨白，嘴巴张大不停喘气，像是个垂死的病人，喊着：“我呼吸不了了，我快死了，快死了……”
跟着上了救护车，筱纯一直在神志不清地呼救，司空见惯的医生一边绑固定带一边埋怨：“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就知道寻死觅活……”我坐在一旁继续握着筱纯大气不敢出，也许我内心保留着她就算醉了也可以腾空坐起来揍医生的幻想。
到急诊，医生里外接应，我和轻盈跟着筱纯的推床跑来跑去，被护士拦在了抢救室外。从小医生家庭长大、半壶水知识的我透过半扇玻璃窗看见医生推来了氧气瓶，并且在准备插管的工具，我才真正意识到此次问题严重，打电话通知何苗和童妍速来。挂了电话探头看看，又揪心地走开，筱纯在里面遭罪，我像老婆要生了一样在外面踱步。急性酒精中毒，引起呼吸衰竭，还割腕，来晚点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折腾半小时后，筱纯终于被推进了留观室，医生交代一句“好好开导开导”便出去，我却突然犯愁：我如何开导她，她到底为何会这样我都不知。
两人间加护留观室里暂时只得筱纯一个病人，轻盈买来了纸巾打来了热水，我们一路奔波着急终于得空在她病床前坐下来。我刚才吓得冰冷的手脚慢慢回温，握住筱纯依然冰冷的手，抚摸着她手腕上厚厚的纱布。她的呼吸早已平稳，睡得很香，脸上的妆花里胡哨。想起她平日睡前最后一秒都不会卸掉她美美的妆容，今天实在是狼狈了。便向护士要了水杯和棉签，蘸着热水，慢慢给她擦脸。卸掉了那层附属品后再端详，一瞬间反倒觉得陌生。好似多年都没见过她素颜了，一般女人怕卸妆，可筱纯此时却是二十五岁的妩媚女人瞬间变为一个十八岁的学生妹，生病的学生妹。轻盈忍不住在旁边叹一句：“高中时第一次被你带去和她们玩，闵筱纯是我见过五官长得最小巧玲珑的女孩子了。”
我便想起十八岁时，那时我们在不同的高中，某日筱纯鬼祟跑来递给我一份试卷，悄悄告诉我这是她们学校地下贩卖的高考试题，百分百没错，她出高价帮我和何苗都买了一份。她是个连答案摆在面前都懒得抄的人，却对我们的前途如此上心。后来放榜前我和何苗吓唬她，说我们可是所有的赌注都押在她的宝卷上了，结果高考一道题没考到，要是落榜，她要养我们一生一世。所以收到我的深大何苗的华南师大录取通知书时，筱纯笑得比我们都欢实，感谢苍天让她卸下了巨大的人生债务。
正在回忆着这些对比现实完全不同的美好的事时，童妍和苗姑气喘吁吁冲了进来，马上盯着筱纯问我：“她怎么样了？”
我按着方才急诊医生的话语转述了一遍，咋呼的何苗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她什么事儿需要自杀这么严重？我摇头，也许她根本不是要自杀，喝多了人一激动，对着手腕跟切水果一样地玩。何苗不认同我的意见，那干嘛要喝那么多呢？筱纯的酒量和我差不多，谁能把她灌成这样？
“李义雄。”我这一声，坐在床边上凝重如梅花K的童妍也惊讶抬头。
何苗开始大声咒骂：“那个死不要脸的牛郎，现在影子也见不到。今天筱纯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娘不去挖了她祖坟就不姓何。”一向面若冰霜的童妍，继续默不作声。
何苗怨气太重骂声太大，将筱纯吵醒，她小声地喊：“水……喝水……”我走过去扶她喝水，喝了两口她又开始反胃，吐出来的是血，由于医生之前交代她多半造成了胃出血，输的液体里面有相关药物，我倒不是很慌，继续慢慢喂她喝。何苗快口地问：“筱纯，你今晚是不是和小李子在一起？”筱纯无力地点点头。何苗怒了：“你傻了让他这么灌你？”筱纯把嘴唇从水杯边移开，缓缓开口：“我们吵架，我跟他说我要醉死在他面前，他赌我不敢，我就真的两瓶酒全喝光了……醉后我们撕扯在一起，他摔门出去……之后的事，我不记得。”
我拿水杯的手抖了一下。
何苗觉得不可理喻，追问，你干嘛要醉死在他面前？你和他什么深仇大恨要撕扯要赌咒要自虐？筱纯默不作声，轻轻推开了我的水杯。
我犹豫着问出：“筱纯，你……其实你是不是……爱上李义雄了？”
筱纯慢慢靠在枕头上，点点头，我不是爱上他，我爱了他五年了。
空气静止凝固，我与何苗瞬间都不知如何接话，童妍的呼吸声加重。旁观者轻盈起身，尴尬打破沉默：“蒙洁，你们要不要吃点什么，要不……我去买点粥来给筱纯？”
筱纯冲轻盈挤出一个微笑，缓缓道谢，说轻盈是你通知她们来的吧，谢谢，给你们酒店添麻烦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这没事儿了。
轻盈和我做了个走了的手势，便快步离开留给我们一个空间。
轻盈一走，何苗便开始嚷嚷：“你疯了你，闵筱纯，你居然对我们眼里最离谱最贱最不要脸的男人有爱意……”
“是，所以我也贱我也不要脸我全天下最离谱行了吧！”筱纯终于撕心裂肺地哭出来。
在轻盈云露等人中，我算个伶牙俐齿脾性火爆的人。在筱纯和何苗等更甚一筹的人中，我自然偏向于理智冷静。眼见何苗收不住，我立即制止：“你小声点，这是病房。等她说完再骂她好不好。”
我们这才知道，李义雄曾经是筱纯父亲手下的一个跟班，二十岁时和筱纯相恋，还没公开，他就因为一次私囊赃款，被暴打一顿后逐出了那个不法集团。两年后，筱纯的父亲开始把重心转移到了云南等地，筱纯一个人在深圳，开酒吧收租金变成了一个学会用钱将人呼来喝去小富婆，她在自己的酒吧重遇了穷困潦倒游手好闲的李义雄。他们心照不宣地重新混在一起，也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候，之后李义雄开始要钱，贪得无厌变本加厉，筱纯本就沦陷不可自拔，自尊金钱在内心早已丢弃，表面上只能看着李义雄不断寻欢作乐，自己也在不同场合和不同男人寻欢作乐。内心里，她觉得自己既爱又亏欠，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使得李义雄变成现今的模样。
一直闷声不响的童妍终于开口，语气笃定：“筱纯，他是在报复你。”
这故事未免有些怪诞，一不小心我就错认为我在看《上海滩》。我们对筱纯父母的职业一直不敢过多问，感觉那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知道得越多，越不安全。这也是筱纯总是对我们避而不谈的原因。今日，她同样没说太多。至于李义雄是不是报复她才如此，她没有认，或者，怕认。
此刻咬着嘴唇的筱纯，她就这样心里装着一个畜生，然后假装无所谓地去对别的畜生柔情蜜意。潇洒愚蠢堕落可怜这些词都形容不完我此刻对筱纯的感受。楚妤上次反问我爱有什么是非对错，筱纯今天是在告诉我——就算错，也要错到底。
何苗听完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质问：“所以你爱不成就去自杀？”筱纯这才惊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纱布，称大概激动时割的，醉酒不知轻重。这倒证实了我之前的说法，于是长吁一口气，至少这故事还没从《上海滩》转为琼瑶剧《梅花烙》，闵筱纯的作风应是杀了李义雄然后再自杀，然后逃之夭夭才对。
“你既然见得惯他拿着你的钱在外乱来，今天又是为何沉不住气找他闹？”我重新问出刚才筱纯没有回答何苗的那个问题。
“因为我怀孕了。”闵筱纯小姐，撩起眼睑，淡定霸气地说出这几个字。
童妍亦再无法冷静，我等三人齐齐响破云霄震山吼——“你猪脑袋啊你！”门外路过的护士忍不住打开门看了看，又默默关上。而我们三人吼完立刻低头屁都不敢放一个，因为闵筱纯小姐一一回瞪了我们三人。自从不读书不考试后，这么多年来，只有她闵筱纯骂我们猪脑袋的份儿。
现在醒酒后又喝了一杯水有精神的筱纯，再也不能任我们城管骂小贩一样的对付，她不是小贩，她是包租婆。于是她继续淡定霸气地说：“是，我猪脑袋，我去找他闹，要把孩子生下来。”
首先抬头的城管一号何苗注重的是感官，她气势汹汹：“你休想！你敢生一个流着李义雄血脉的孩子来挑战我试试，我恶心给你看！”
其次，城管二号童妍注重的是生活，她忧心忡忡：“你不结婚就生个孩子下来，自己怎么养？”
最后，城管三号丁蒙洁我认为前面二位没说到要害，一记重磅扔过去：“不行！医生不知道你怀孕，刚给你用了那么多药，孩子生下来畸形弱智怎么办？”
闵筱纯自己把枕头一放，躺好，疲惫地冲我们挥手：“我说说而已，你们真以为我会生？过两天陪我去打掉吧。”
这场闹剧终于在筱纯的自我觉醒上好似画了句号，何苗还想说话被童妍制止，随后她们分别倒在另外的病床以及陪护床上睡去。我挨着筱纯躺下，她一直紧紧闭着眼睛，好似胃痛，眼角有眼泪不停渗出，没有吭一声。李义雄摔门而去，她自然还没有无所畏惧到不明不白就这样为他生一个小孩的地步，但若不是她之前抱有期待，又如何会看到他的反应后那样声嘶力竭。她是对他有期待的，只是这结果未免残忍。
我转头不忍心看，爱不是让人变得更美好么，最后却这般难堪。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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