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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雪花神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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呱呱坠地之时,娘亲点了她粉嫩的眉心,弯眉浅笑,取了“小凤”之名。
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因而也不能改变,身上背负的血债世仇。
古来正邪不两立,几年前,魔教被名门正派合手覆灭,娘亲家破人亡,从此恨意再难消,不断为祸武林,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妖女。
她不得不随娘四处奔逃,一路染血,尸体相叠,仇恨相累,再难脱身。
在正派围剿之下,娘亲终是寡不敌众,不得以逃到少林,求得她爹的庇护。她爹本就是得道高僧觉生,顾念旧情,便将母女二人收容,没想到还是东窗事发,娘亲引颈受戮,死在正派群刀之下。
本来斩草除根,她的小命并不该留,然罗玄却动了恻隐之心,兼之受觉生所托,便力排众议收她为徒,只盼她能改邪归正,不入魔门。
她的师父罗玄风神玉俊,气质儒雅,为人素来严肃正经,克己恭俭,身为君子,不负君子之名,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功力高深,兼懂药理,宛如圣人。
他有生之年,只有两个徒弟。除她之外,便是比她早入门的丹僮陈天相。
他曾问她为人者当如何,她挑眉一笑,“宁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
他下笔的手顿了顿,沉吟片刻,写了一段《庄子》。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难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
他自是因材施教,只嘴角牵了笑意,循循善诱,她便扮演一个乖徒,诺诺言是。
他虽教她习字吹笛,却始终含了一丝忌惮,禁止她习武。她知他私下定认为她小小年纪却这般早熟聪慧,城府颇深,若习武大学,又入了魔道,反而是正派大敌,于是不甚在意,反而更加乖巧。
她替他添香、研墨、打扫、洗衣,一晃十年,朝夕相伴,情愫暗生。
然他按捺克制,又有师徒名份在前,他们一生,若交由他主导,便是错过。
于是她气急出走,换来他惊极而寻,雷雨之夜,一个晚上的露水姻缘,终结了师徒情份。
她满含笑意睡去,第二日醒来的第一眼,是师父沉如暮霭的脸色。
“我们犯了错事,我也再不能做你的师父了。”罗玄冷冷说着,心内有些难受。
她的脸低垂着,轻轻笑了一声,无限的悲怆,“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一个月后,她嫁给了师兄陈天相。
新婚之夜,陈天相烂醉如泥,什么也不知晓。
怀胎几月,她产下一双女儿。
罗玄很是怀疑,却找不到机会开口。
她已为人妇为人母,魔性似乎消除,他便再没有拘过她下山。
日子平淡如水的过着,直到,武林中惨案频频发生。
当初参加过围剿的正派相继中了不知名的奇毒濒死,更多武林人士听闻哀劳山暗藏武林秘笈,蜂拥而至,罗玄疑心此中暗藏玄机,彻夜不眠的调查,却震惊。
魔教三毒之一,莫非,是她?
他肃着脸,脚步有些慌乱的去找她。
彼时,她温婉的笑着,娴熟地绣花,侧脸微微对着稚嫩的女儿,颇有些怡然自得。
听到脚步声,她慢慢的抬起头,发上的珠翠轻微的发出声响,阳光打在脸上,让他一阵恍惚。
十年,当初那个孤傲的女孩,终于由青涩变的婉约,袅娜的身姿,让一向定心定性的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序。
“你来了。”她淡淡的,将绣帕放在膝上。
“是不是你?”他踌蹰良久,还是开口。
她不答,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罗玄,你其实也不过是伪君子。”
他一窒,瞳孔缩了缩。
她笑了笑,“是我做的。”她抚着女儿,轻声细语,“我早知道,你是受我爹所托,才摊上我这一个烫手山芋,你之教导,也不过如此。”
放下屠刀,真的能立地成佛吗?别开玩笑了,这个江湖,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而杀人者,又是人恒杀之,兜兜转转,不过一场大杀局。他做不到对她毫无成见,而她也不愿意让这安宁的假象蒙蔽了自己。
仇恨如火,日日都在炙烤她的心,她每晚被娘亲惨死的恶梦纠缠,不得安眠。既是冤冤相报,不如在今天来个了结。
她算得出他的克制,算得出师兄的纯稚,算得出武林人士的虚伪贪婪,唯一漏算了的,是自己的心软。
她想过,若是他能放下那些规矩,若是他能和她在一起,她甘愿,不恨。
他的脸上闪现痛苦、难堪,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化做一声叹息。
“你不是一直想问我吗,我告诉你,她们的的确确是你的女儿。”她平淡的述说着,再一次让他心惊,“什么!”
“可是,她们到底是你的血脉,就连虚妄的正义感,都一般无二……”轻到不能再轻的说完,她抚了两个女儿的头,两人双双倒地不起。
他足下发力,肋下各救一个孩子,短短一个来回的功夫,两人口鼻间流出黑血,鼻息微弱,已是生命垂危。
“你好狠的心!”他的表情一变再变,到了最后,生出了坚决。“解药呢?”
她哈哈大笑,“我本就存了必死的决心,怎么还会有解药?”
“我料想不到,竟会教出一个蛇蝎心肠的徒弟。”他对她拍出重重一掌,却没有料到,她没有反抗。她直直飞起,轻盈的落下,鲜血汩汩,浸湿了她嫩黄的薄衫。
陈天相此时正奉师命招待上山的江湖人士,听到打斗声众人热心地赶至内院,就发现弱女子黄衣染血,而罗玄一脸凶煞,地上躺成一排的是他的女儿,天相赶忙扑上去察看,却见女儿气息已无,他颤抖的抱起了爱妻,却见她的眼泪落下,面上不舍难堪,迟疑的开口,“对不起,其实新婚时,我并非完壁。”
众人哗然,却见她素手微颤,“我们的女儿,其实也并非是你亲生。”
陈天相目眦尽裂,“是谁!”
她苦苦笑着,“当初我娘送我一把银梭,上面正是武林秘笈,吾师罗玄,为取秘笈,巧言令色,我……”
她喘息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我自嫁于你,便想和他了断,然他威胁于我,为保守秘密,我不得不对各人下毒,我本想用解药替所有人解毒,不成想反害了两个女儿遭他毒手……”
陈天相气极攻心,“师父,她所言可是真相?”
罗玄沉吟不语,陈天相冷然一笑,“好,那我问你,你与她可是在我们成婚之前?”
罗玄叹息,“是。”
陈天相不敢置信,“你可是意识清醒?”
“是。”
“这双女儿可是你的?”
“……是。”
“师父!你为什么这么对我!”陈天相几欲崩溃,自小敬重的师父竟行事如此下作,他痛苦的抱紧了爱妻,“小凤,你再撑一下。”
“天相,若有来世,你可愿再娶我一次?”她眼角的泪滴落在陈天相的手臂上,他只得猛点着头,却见她渺乎一笑,断了气息。
她很是明白,她的报仇,终是完满。
“罗玄,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师父!”陈天相拾起剑,痛呼一声,想也不想就对罗玄下了杀招。
就是那一刹那,罗玄又想到,这居然,也是她的计划。
陈天相年轻气盛,修为又是一般,如何抵得过罗玄,落败之后,道:“如今我妻女尽去,生有何恋?小凤,你等我!”这个呆直的男人,居然难得的痴情,自尽而死。
罗玄没有机会解释,因为武林正派此时将他围做一圈,誓要让他将武林秘笈交出来。
“咳咳!”两个女孩,居然又有了气息。然而睁开朦胧的眼睛后,便是父母双双离开人世的惨痛。
她们的眼中含着泪水,罗玄心中无来由的一恸,弯腰挟了两个孩子,狼狈离去。
江湖人再无名医,用了当日小凤留下的解药,没想到齐齐又中了第二层剧毒,立时陨了性命,不由以为是又罗玄的阴谋,对他更是恨之入骨。
一夕之间,罗玄成为杀人凶手,从此被正派不容,不得不远走北方,对两个女儿,也事事疼宠关心。
绛雪和玄霜两人对视,默然的低头。
有些事实,总是在最后才会被人发现,比如她们的娘给她们吃的是假死药,并不曾真心想害死她们。
她总是在算计,哪怕在死后,她亦早己算出他会被正道所不容,兼之抚养她们长大成人。
不管罗玄爱不爱她,其实早就不重要了,罗玄,注定是忘不了她的。
这个美貌又狠毒的女人,早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这一辈子,罗玄再也爱不了其他女人。
这或许,也是她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