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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四坐且莫喧,愿听歌一言(中) ...

  •   “小姐,吃饭了。”南香将菜肴摆好了,缩着手低头嗫嚅道。
      柳轻梦对着一桌的佳肴,捏着红木镶金的筷子静静坐着,半天都没有动一下。南香侍立在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屋子里静极了。
      秋日日渐短,天色已经渐趋暗淡,日薄西山的暮光洒进房中,室内半边明亮半边昏暗。柳轻梦呆呆对着那菜肴半响,蓦地一摔筷子,哑着声音问道:“家主呢?去找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自从林老夫人过世之后,林重楼对柳轻梦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不在对她视若无物,可是不过北上参加了那次武林盟主的婚宴回来,就又打回原状了。
      即使她身怀有孕,也还是那样。
      而原因,不过是因为明月歌坊的玥娘。
      一想起这个玥娘柳轻梦就恨得牙痒痒的,她实在猜不透自己夫君的想法。阿碧就算了,也算得上是清秀可人芳华如许,虽然比不上自己,她就当夫君他是吃多了佳肴换野味尝鲜。可是那个玥娘究竟是有多大的魅力?年纪都大了,也没有像小女孩那样青嫩可口,真是不知道是耍了什么下作手段,竟然勾得夫君日日都往那明月歌坊跑,让整个扬州城的人都平白看了笑话去。
      前几日金陵来的书信里,爹娘也问了这个事儿,而自己……
      柳轻梦将手抚上自己滚圆的肚子,指尖都颤抖起来。
      而自己,肚子里怀着林家的骨肉,却竟然连一个小小的贱婢都对付不了!她想起近日来受的委屈,忍不住抚在桌上低声哭泣起来。
      南香是柳轻梦的陪嫁丫鬟,自幼跟在柳轻梦身边长大,她看柳轻梦伤心的样子心中也不好受,走过来给柳轻梦递上帕子拭泪,一边劝道:“小姐啊,姑爷现在不过是一声被那些狐媚子迷住了双眼,看不到小姐的好,小姐不要难过,日后姑爷自然会知道小姐的好的。”
      她又握上柳轻梦抚在抚上的手,“小姐,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不顾念自己也要顾念肚子里的孩子吧?”
      柳轻梦边哭边道:“我出身名门又幼承庭训,德容功貌无一不端,你可还记得成婚当日握上如何的一种委屈,本以为嫁过来就好、本以为天长日久夫君就会为我所感动。可是你看现在?婆婆亡故之前定是和夫君说了什么夫君才对我好了些,不然我连这孩子怕是也没得,而这个孩子……”
      她朦胧中双眼,忆起林重楼向来淡漠的颜容,她还自己自己初见林重楼时那种心如鹿撞的欢喜,庆幸着自己就算是联姻也得以嫁给一个俊帅郎君,更何况这个夫君还是江南武林的霸主,她回到金陵时,就是爹娘也对她多有礼让。
      那时还是觉得可以忍受夫君对自己的淡漠,可是现在有了孩子了,她竟然依然连夫君的半点温存都没有得到!

      想到此处,柳轻梦抚在小腹上的手猝然一紧,她捏住衣裳,盯着自己的腹部,凄然地一笑:“这孩子都快要出世了,他爹却还是对他不闻不问的,怕是生出来也不会得到他爹的宠爱,要是日后再有姨娘进门来……我、我,这孩子……”
      仿若是感受到母体的悲伤,腹中的孩子一阵拳脚踢踏,柳轻梦顿时被那阵阵的抽痛弄得白了脸。

      “好痛——南香,我好痛!”柳轻梦捂住腹部,惨叫道。
      “小姐你别多想,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南香一时有些慌了,慌忙起身道,“小姐你不舒服吗?我去叫大夫,你等着啊!”
      南香一出门却看到了自外而来的林重楼一行人,她不由一喜,赶忙奔过去。“家主!夫人她……”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去,南香姑娘?”林南鸢陪同着林重楼过来,看到南香的急切模样便笑起来,“夫人又出了什么事儿了?”他说话的语气十分轻佻淡然,没有半点担心的成分。
      那是自然的,要是一种突发情况一天能出现好几次,换做是谁都不会再心急了。
      南香听他这样说恨不得一巴掌打上去,可是……她泪眼盈盈地向林重楼道:“家主……”
      “不用说了。”林重楼一摆手,和我说也没用。只道了句“去找谢大夫过来。”便继续向屋里走。
      南香愣了又愣,阿碧抱着两三个画轴跟在最后,看到南香不动地的样子凑过去好心地提醒道:“南香姐姐,你快去啊,不然夫人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南香简直要让她的话给气死,狠狠推了她一把才跨出了院门。阿碧抱着画轴有些笨拙,猝不及防被推怀中的画轴险些掉在地上,她赶忙抱紧了,确定画轴都完好无损后拍了拍心口:幸好幸好。

      林重楼踏进房来却没有见到柳轻梦,后来听到那桌下传出细微的喘息声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他从桌子底下扶起柳轻梦,柳轻梦一看到他,泪水立刻从眼角滑落,抱着肚子呻吟:“夫君……夫君!”
      林重楼一手勾着她的双膝一手捞起她的背,吩咐了林南鸢赶快去杏林堂吧谢大夫找来,自己将怀中的女子抱到房中床上,才将她放下手便给柳轻梦紧紧攥住。
      柳轻梦微微张了唇,“夫君,孩子……”
      林重楼吧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感受着里面一阵一阵的宫缩,又将她衣裳的下摆撩起,看到了那亵裤里透出的丝丝血红。
      他皱了皱眉:“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这样?”

      柳轻梦凄然道:“夫君,你终日忙碌在处理江南武林的事务上,妾身和腹中的孩子日日夜夜都盼着能在夫君你有一丝空闲的时候得到你一丝的垂怜,可是……夫君你还是太忙碌了。这孩子怕是怕来到这个世上会得不到父亲的疼惜,所以,他不愿意来。”

      林重楼差一点就将她失手摔在床上,他瞪着柳轻梦滚圆的肚子,强忍住胸口涌上的怒气,耳边一遍遍回响着母亲临终前的话。
      林家的香火啊……林重楼轻轻吁了口气,在她床前坐下,淡淡道:“别多想,我日后也不会再娶妾室,你生下的孩子就是我林家唯一的香火,所以你尽可能放心。”
      柳轻梦没想到自己日盼夜盼的诺言就这样轻易的得到了,可他思及明月歌坊思及玥娘,仍旧是面带祈求之色地向林重楼,“夫君,那日日后还会去明月歌坊吗?”
      林重楼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磨了一下牙,“应酬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柳轻梦倏忽松了他的手,抱着肚子泣声,“孩子,娘没用,还是不能给你你应得的疼惜。”
      林重楼就快要气炸了,他一边在心中念叨林南鸢怎么这样慢谢大夫怎么还不来,一面麻木地允诺:“好,日后我就陪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对了,采薇还在寺里,你不会连我去看采薇都要生气吧?”
      柳轻梦掩着面冲林重楼怯怯地递了个眼神,“夫君说的是什么话。妾身又不是那种无事生非乱吃干醋的女子,妾身幼承庭训,仰慕上古淑女之风范,自当以宽容大方为己之戒条,侍奉小姑乃是媳妇之责,夫君去看小姑,妾身哪里有理由阻拦。”
      顿了顿,又道:“只是,水月庵离扬州城不近,夫君要去还是早去早回,免得日暮天冷着凉了不好。”
      林重楼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柳轻梦被他的目光看得发憷,“夫君……”
      林重楼将手收了回来,目光在床上帐中转了一圈,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身子已经好了。”

      谢大夫来之后给柳轻梦诊过脉,对林重楼说这不过是柳轻梦临近临盆了孩子动静大了些,而出血也是正常现象,不必忧虑,只要细心调养好好休整身子,胎儿必定是平平安安地出生。
      南香给柳轻梦换过干净的衣裳,阿碧遵着林重楼的吩咐让人把菜肴热过,林南鸢本来还想和林重楼禀报什么的,看此时的状况思忖着那事情也不急就告辞了。
      房中,夫妻二人在烛光下共进晚膳,一派其乐融融。
      林南鸢朝着那映着一双人影的窗户摇了摇头,表示对林重楼的同情。转到林北静处,看到林北静在月下独酌,跑过去抢下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对月长叹道:“家主真是太辛苦!”
      林北静挑了眉眼看他,“又怎么了?”
      林南鸢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絮絮向林北静说道:“你夫人那个样子,我跟你说,要是世间上的女子都是向她那样的胡搅蛮缠的,她还是什么小有名气的大家淑女……大家淑女都这样,我的天,我这辈子都不要成亲了!”

      “你是说,夫君每日去明月歌坊找玥娘都只是学画而已?”
      柳轻梦背靠着软枕,腹上盖着薄薄的软毯,闲闲地看向自己面前的阿碧,问道。
      阿碧只觉得她的眼神有如暗器绣花针,寒光冷冽尖利痛人,只要自己一站在她面前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那针扎在身上一样。
      “是,是的夫人。家主他的的确确只是去学画的,因那玥娘画画技艺奇高,家主绝无半点留恋她美色!”
      柳轻梦似乎很喜欢看到她在自己面前颤抖紧张的样子,这个样子的阿碧和自己就像是猫和老鼠,自己就是那只隐藏在暗处的猫,而阿碧就是那只不知道猫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猫袭击而在猫爪下四处乱窜逃命的老鼠。
      这种感觉让她很是开心。
      不过也是因为今天水月庵来了位大师,林重楼说是陪林采薇去拜访那位大师故而不在,柳轻梦才得以有机会这样问阿碧话。
      自从阿碧的眼睛让她弄瞎了之后林重楼可鲜少有单独留她在家中的机会,哪怕是今天其实也是安排好了让阿碧以办事之命逃避的,只是林重楼走得早、阿碧还没来得及出去,于是她就给抓过来了。
      柳轻梦问道:“你一张嘴无凭无据的,我怎么相信你?”
      阿碧生生挤出意思笑容道:“夫人,家主是去学画,他真的是去学画的!”她本来嘴就不灵光,更不用说是在柳轻梦眼皮子底下了,这都不会说话了。
      “那夫君他一般都画什么?”柳轻梦眼珠子一转,问道。
      “刚开始的时候是,学画那个花草吧。”荷花就是花草没错。她想了想道,“后来是画的小像。”
      “小像?”柳轻梦将眼皮挑起来,“谁的小像?”
      阿碧把嘴巴闭得跟河蚌一样紧,拼命摇头。
      “你!”柳轻梦撑着身子从榻上起来,喝了一句,阿碧倒退几步,跟兔子急了跳墙一般转身就跑了出去。
      呃……柳轻梦和南香二人都愣了。

      过了好半天,南香才轻声说道:“小姐,你想啊,姑爷一定是为了给小姐和小公子画小像才去学的……”
      柳轻梦都没听完她的话就摆手打断了,撑着小榻一副作势起身的样子,南香赶忙把她扶了起来。“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也没有那么没自知之明,你说,夫君他画的到底是谁?”
      南香想了想,道:“听说家主最近总是喜欢一个人呆在湘荷院,每天也是挨到不得不回来了才从湘荷院出来的,说不定那家主就是在里面画那人的小像,不如……”
      “不如我们进去看看。”柳轻梦抿了嘴角低声叮嘱,“这个事儿千万不能让夫君知道。”

      林重楼的确是在湘荷院画小像。而且就是在那个曲桥通向湖心中间的湖心亭里。
      夏日的荷花已经颓败凋零,只有莲蓬残荷向天,留着雨天听雨声。
      柳轻梦推开那湖心亭中水轩的门,待一进去便有一股子水墨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命南香点上蜡烛,那烛光一亮,她触目就是一惊。

      这里面的画可以说是汗牛充栋,墙上桌上画缸里满满都是。柳轻梦走到那画案前,将摆在案上的画轴拆开红线,慢慢在案上摊开。
      就在那画中人影出现的那一刻,柳轻梦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四坐且莫喧,愿听歌一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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