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归何处》一点飞鸿

2、第二章

　　入春的三月总是艳阳天，却也是个让人犯困的日子，对于受伤的托托来说，更是个贪睡的好日子。

　　一早，卑女就进来收拾了屋子，打开锁窗让清新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挤进来。
　　窗外莺歌燕语，花香阵阵，晨露中夹杂着阵阵馨香之气让人心旷神怡。

　　在这样的日子里，托托身上的伤恢复的速度惊人，连卢肃都忍不住感叹。
　　“殷小姐的伤已然大好，想必明日便可到园中赏花。”

　　听完卢肃的话，在床上躺了不少日子的托托突然有些呆。
　　赏花，是不是太雅了些，自己何曾有这样的雅性。即使有，那也得会赏，况且她不会赏，只会看。

　　见托托面露迷茫，卢肃展开一个美丽的笑容，伸手将她从床上扶起。
　　“怎么？殷小姐有心事？！”

　　心事？！有，并且有好多，只是不能与他人说道。
　　顺着卢肃的力道，托托坐起身，斜靠在了床边。
　　“谢谢，只是我不会赏花，要说看，倒是可以。”

　　卢肃又是一笑，眼底闪过一抹诧色。
　　“殷小姐说笑了，往年春日这青墨阁中争艳无数，却是殷小姐亲手指点过的。有的连卢肃都不知晓的名儿，殷小姐却是将这无数争芳斗艳的花儿叫了个遍的。”
　　“哦——”

　　托托有些了然，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盯着卢肃满含笑意的星目，认真道：“公子说笑，我，的确不认识这些花儿。”
　　卢肃笑脸终是闪了闪，刚要开口，却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
　　昭王和三月一前一后跨了进来。

　　多日不见，昭王冷傲的脸上出现了少许的疲惫，可那俊逸的身形不曾显出半分不堪，气势越发的逼人。

　　一见斜靠在床上的托托，昭王便不自觉的抿起薄唇，看在他人眼里，竟有几分撩拨心神。
　　“你一世英明可保住了？”
　　这话是对卢肃说的。

　　“托殷小姐的福，卢肃保住了。”
　　卢肃边说边拿眼睨向托托，见她一脸的平静，笑眸里便藏了几分莫名。
　　昭王并不理会卢肃，冰冷的眸子凝进托托眼中，对身后的三月道：“备马”。

　　三月领命而去。
　　随即进来一名卑女，怀里捧着白色裙罗，袖领镶满金丝。卑女将其抖展开，大朵大朵的银色紫鸯花铺天盖地的朝托托扑来。

　　托托对这衣服甚是不喜，要不是那金丝边，感觉就像丧服。思及此不由得微微抿了抿嘴，算是抵触。

　　卑女听令将托托搀扶到梳妆镜前，手脚甚是麻利，不多时就将她打理妥当。
　　托托坐在镜前，不由得有些呆：镜中之人竟是如此的美艳不可方物。

　　不过，她却不喜欢这身打扮。金钗流梳的挂了满头，流云髻虽好，却也可惜了这泼墨般的青丝；垂于眉心的碧玉虽是上物，却衬着这苍白的脸毫无生气；红艳的唇色更让托托觉得自己就像那吸食鲜血的魔鬼。

　　愣愣的看着境中倾城之色，却打扮得几分俗气。托托不知是哭是笑，最后几不可闻的轻叹。

　　不一会儿，三月回报，马已备妥。
　　昭王扫了一眼托托，转身便走。

　　卑女将托托扶起，跟在昭王身后，卢肃紧跟而上。

　　至醒来后托托一直躺在床上混吃混喝过着混日子，如今终于踏在了坚实的青石地上，一直以来的虚浮和梦幻感终于找到了归宿，自己是真真正正感觉到了那份实在。
　　众人绕过百花盛开的园子，拾阶而下穿过回廊来到正院。放眼看去，府门前四匹俊马竟是一片墨黑。

　　卑女将托托扶到府门前便退了回去。
　　昭王头也不回，撩袍上马；卢肃笑容满面，轻盈的身形一闪，抬首望去他却早已跨上一骑；三月更是飞身而上……

　　三人上马姿势各异，却是英武不凡，潇洒自如。独留下托托立于一旁望着余下的那匹俊马发呆。

　　马上三人见状，神色各异，不语。
　　托托觉得自己好孤立，甚至有一种悲伤的感觉。她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不会骑马，因为没马骑，所以她只会坐车。

　　“怎么，是不是怕本王的马弄脏了你那华丽的衣裳！”
　　轻轻叹气，托托何曾听不出昭王话里的讥讽，只不过这讥讽是对殷小姐，而非她姚托托。

　　半晌，托托终是抬头，对一脸冰霜的昭王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会骑马，如果王爷你愿意，我可以步行。”
　　走哪里不重要，远不远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顶着这个殷小姐的名头，想要一样代步而自己又会驾驭的交通工具，怕是难了。

　　“那好，就依你之意。”
　　昭王眼中怒意浓浓，抖了抖缰绳，俊马撒蹄儿跑了起来。
　　另外两骑稍稍顿了顿，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也跟着昭王飞奔而去。

　　托托摇摇头，算是对自己的怜悯。继而抬起脚，朝着三人消失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跟了去。
　　没走几步，却听得一阵马蹄由远而近，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马儿急驰而来，在托托一尺开外蓦然停住。一声长嘶，前蹄在空中腾飞，扬起阵阵沙尘。
　　昭王修长的身形立于马上，发丝飞扬衣带猎猎，轮廓分明的五官威武不凡，抬眼看去竟有金戈铁马，傲视天下之气势。

　　托托抬起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沙尘，静待沙尘散去。
　　“你倒是不在意，走得这般闲适。”

　　昭王冷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深邃的眸子望向远方，似乎眼前这人根本就不值得他看一眼。
　　托托微微一笑，道：“王爷骑马，我只是步行，即使想追也追不上，倒不如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跟着你们。”

　　话头刚落下，托托便发觉自己腾空而起横爬在了马背上，紧接着下颚传来钻心的痛疼。
　　昭王将她拖上马背，修长的五指死死掐住托托的下颚，将她的头掰过，至到不能再转动的角度。弯下身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阴冷的声音仿佛是漫天的冰刃朝她袭来。

　　“你还真是狼子野心，薄情寡义之人。本王终会亲手杀了你，不过，不是现在。”

　　语毕，狠狠甩手，就像甩掉令人厌恶的东西一般。
　　托托摸了摸下颚和被扭痛的颈部，感觉到四击泛起了阵阵暴戾之气，不由得叹息。

　　骏马狂奔，横在马背上的托托被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双手紧紧抓住马鞍不敢有半分松懈。
　　马终是停了下来，刚待松口气，下一刻却被扔下马背。这下好了，托托爬在地上是不停的干呕。

　　昭王看着那抹白色虚弱的爬在地上不停的呕吐，一股无名之火便在心里升起，四处乱窜，直达头顶。忍不住一把抓住托托将人捞起，狠狠的抵到马侧，压抑着怒气底吼。

　　“你够了吗，要是还不够，本王有的是时间陪你。”
　　托托一手抚住胸口，一手在虚空中摆了摆，表示自己没事，精致的脸上却布满痛苦，眼神有些幻散。

　　“昭王，殷小姐的伤才好，这一路行来怕有些不适。”
　　卢肃出来打圆场，言下之意，这人才被我医好，经你一折腾不死都半条命了，我这一世英名哪儿都毁不了，就毁在你昭王莫栩的手里了。

　　昭王并没立即放手，只是冷冷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剑刺进托托身体里，眉头越蹙越深。
　　托托肺腑中翻江倒海般难受，脸色越发的苍白，不知是因为刚才的颠簸还是牵扯到身上的旧伤，红艳的双唇竟是不停的颤抖，眉宇间的痛苦越发沉重。

　　见此情境，昭王像一只发怒的小兽，薄唇挂满恨意。手兀自一松，愤懑转身，衣角带起阵阵阴风。
　　“卢肃，看着她，别让她死”，一顿，再道，“也别让她活得自在”。语毕，拂袖而去。
　　形如烂泥的托托瑟缩在马蹄旁全身一颤：他对殷小姐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才会有如此的报复呢。
　　自己又该如何摆脱这莫名的身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