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归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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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湖畔。
邱居新放下掌门事务，对外声称闭关，尔后又来到了此处。
一路行来，江湖纷扰，红尘滚滚，恩怨情仇一如既往，和他当年下山之所见别无二致，唯有这莫愁湖畔，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静少有人来。
夏日和煦，邱居新想起他在跟今天极为相似的一天里，将一个箱子沉入了湖中。
里面装着的是一套嫁衣。
将她埋葬之后，邱居新可说是着实消沉了一段时日，尔后便从世人眼中失踪，翻山越岭，到处收集材料，为她做了一套嫁衣。
在那人死后，邱居新渐渐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那人不惜触犯禁忌，也要将其封印起来的回忆。
邱居新在一片灼灼的桃夭下遇见了那人，尔后春夏秋冬，心头眼底，俱都留下了她的身影。年关将至，春节当头，一时情动，便将错就错，与她春风一度，他不曾入红尘，不懂亦不明这份感情，也不知如何处理，只能选择逃避。尔后道心不稳，走火入魔，再度才发现非她不可，此生情衷，有且也只有那唯一一人，如若天天惦念，与这感情抵抗，不如顺应心意，直面这份感情。
他为着一个理由下山，这便是他的理由。
掌门让他下山，本想让他认清雪羽时风的真面目，从而重新审视这份情意，而他却因为部分记忆的缺失，满怀喜悦，准备下山去向那人求亲。
便是连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红尘，也因为那人身在其中，从而变得可爱起来。
谁知——
远处的风带来一阵荷花的清香，邱居新拍开酒坛，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酒香混着花香，邱居新看着湖面上铺天盖地的荷叶，想象着那人躺在一叶扁舟上，于荷花丛中酣睡的情景。
他知道那艘船，楚留香后来告知他，在不去武当山找他的时候，那人便最喜欢来到此处，在花丛中消磨时光。尔后他在花丛中找到了那艘船，那艘船还保持着主人刚走的模样，如若没人理睬，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顺着水流飘走吧？邱居新沉了锚，将它固定在那个地方，酿了酒，放在此处，每隔几年，便来取饮。
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一两件之前不记得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基本都与那人的剑有关。
若不是他因此险些产生心魔，这些记忆恐怕本不会消失，只是那个人为了保护他，从而做下的无奈之举吧。
思及此，邱居新默然，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便在此时，夏日里忽然起了一阵朔雪，他看到一名独臂剑者怀抱一盆未开之花，朝这边走来。
“此处可有人？”那名剑者问道。
“无人，有酒。”邱居新说道。
眼神交汇之间，忽然共鸣骤生，邱居新开口道，“可共饮？”
“好。”剑者坐下来，发现面前已有酒杯。
邱居新倒上，不多言，他亦不语，只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湖里酿的酒，用的是湖水，还有这里的荷花，自然也带着荷花的清香与湖水的冷冽。剑者一身风尘仆仆，似从大漠而来，于这夏日之中，一杯酒，足以清凉。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你一杯我一杯，几个酒坛便尽数空了。
“你在等人？”剑者开口，“抱歉。”
“无妨。”邱居新说道。“只是习惯。”
雪羽时风喜欢酿酒，她酿过许许多多的酒，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种。邱居新以前喝过，他找云梦掌门要了配方，便如法炮制。
头年，他不善酿造，所酿之酒酸度太甚，慕名而来的胡铁花一口饮尽，随即拉了几天几夜的肚子。
次年，他酿酒有所小成，楚留香品饮一番，飘然而去，随即与胡铁花一同醉倒在万福万寿园的酒窖之中。
.....
直到现在，哪怕已有经年无人共饮，邱居新依旧习惯性的摆上了两只酒杯，在这莫愁湖边独饮至深夜。
“她总是令我不断想起，”他酿酒已至炉火纯青，入口清冽，后劲绵长。借着几分醉意，他对这莫名出现的陌生人道。“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不曾忘记。”
“她被我遗忘，不仅遗忘，”剑者触摸着花盆边缘说道，“亦无处找寻。”
“等待。”邱居新说道。
“嗯？”剑者看向他。
“奇迹。”邱居新看着湖面上倒映着的满月说道。
今天的月色，唤起了他另一段记忆。
“我的剑没什么好看。”
在元宵前后，他忽然被叫至闻道才师叔驻守之地，并意外看到雪羽时风，更被交托了与她论剑的任务。有师叔在前，邱居新怎敢冒头，便推辞道。
“剑如其人，他的剑显而易见，我没兴趣，除了掌门之外，我最想看你的剑。”谁知闻师叔个性直接，在他来了之后抬脚便走，而那人也如是说。
“那我以后，可否见到你的剑？”邱居新顿了顿，说道。
“哈，我一个云梦弟子，哪来的剑好看？”那人失笑，月色如洗，衬的她宛若蟾宫仙子一般，飘逸轻灵。
“……”邱居新沉默，许是刚与掌门论过剑，那人身上还有剑气未消，在指尖萦绕。
仅是残存之剑气便能做到这种地步，要说她不会剑，邱居新是不信的。
“你这个人，”那人看出了他沉默背后的想法，叹道，“可也曾有过为琐事烦恼，为情义两难，耽于红尘的时候？”
“并无。”邱居新想了想，说道。
“我见过真正无情的人，甚至这世间的诸多超出想象的荒谬之事，而这样的事情，我不愿你看见，不愿他看见，不愿天下人看见，所以才被掩埋至今。”那人在月光下负手而立，叹道，“红尘可爱，俗世可喜，有人盲目求索，最终走火入魔，作茧自缚，有人剑走偏锋，最终损人害己，徒添一地鸡毛，有人本性良善，却为世道所迫，从而刃端舔血，也有人别无选择，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若是能有选择，他又会如何？”
“不知。”邱居新想了想，说道。“我不想与你论剑，可论道？”
“也罢，今日难得有兴致，”那人拿出酒壶，摆在桌上，招呼他过来同饮，说道，“道无贵贱，却有大小，太上忘情，不过小道，纵使与世隔绝，却还要被琐事沾满尘埃，所谓出尘，不过自欺欺人罢了，证道在心，行道在人，非体现在言表，而在毕生成就，道不在他人所说，亦与己无关，所至之处，水到渠成，此乃大道，如今看来，你所追寻的又是什么？”
邱居新一愣，看向她。
他向来便梦想如师父一般远避红尘，超脱凡俗，而这番话下来，宛若重锤砸在心头，令他不禁动摇。
道在何处？
困于这个问题日久，答案虽在心中逐渐明晰，可他却始终不愿承认，仿佛只要承认，便会产生令自己措手不及的变化一般。
现实也确实如此。
夕阳西沉，暮色降临，尔后望舒升起，波光粼粼，流银千里。花香被风携卷而来，沁人心脾。
邱居新的酒醒了大半，酒虽没了，还有茶。
他煮起了茶。
“情在剑上，她在心中。”他说道，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抑或是给对面的剑者听。
“剑断了，剑心已死。”剑者说道。“我已无剑。”
“无剑亦剑。”邱居新说道。“剑在情衷，她即剑。”
“她即剑.....”剑者若有所思，“似有约定，而她失约。”
“未下约定，而已无机会。”邱居新说道。“剑或有情，情之所衷，可为魂？”
若剑有魂，可会归来？
这本是埋藏在邱居新心中深处的疑问，不欲诉说与人的期待，却在此时，在这名剑者面前不由自主地诉说出来。
“剑若有情。”剑者皱眉，虽无记忆，心中却是一怮，不再言语。
“我一直在酿同一种酒，待在同一个地方，”邱居新煮好了茶，茶香四溢，他看着茶杯中倒映的月亮说道。“尔后......”
“等一个人。”那名剑者说出了他想说的后半段。
月明星稀，一片疏朗，映照在两人身上，更显孤寂，说完那句话后，即使不再多言，而默契已成。
“邱居新。”邱居新说道。
“殢无伤。”那人回道。
蟾宫渐沉，天际泛白，对面已空无一人。
邱居新收好器具，重新将小船装满。
剑有魂否？无论有或没有.....
七月十五这天，他终会等这一个奇迹。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归魂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