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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黑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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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议大惊,手一错,猛力格开我的手腕,总算救得及时,刃尖仍然在我的手背上划了长长一道。
鲜血一滴滴落下,冰冷的匕身映出陆议雪白的面容,轻轻松开攥紧的手指。
匕首还鞘,我不再理会他,径直出帐,陆议一闪身,挡在门口。
“难道你还想强留我不成?”我冷笑道。
陆议漆黑的墨瞳波澜起伏,如果说他的面容平静有如一湾深深的湖水,那他的眼睛就是那湖水深处的无尽漩涡。
“你的手……”
我不在意道:“不过皮外小伤,不劳费心,我该走了。”
从他的身边经过时,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他的口中逸出,“你还是这么倔强。”
“倔强,”我晒然一笑,“我向来就是这样。”
“我知道,师傅死了,不能在他生前尽弟子之孝,我很难过。”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叔叔知道你还念着他,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对你来说是过去的事,可是与师傅还有你相处的点点滴滴,一直萦绕我心头,我想,终我一生,是忘不了了。”
“如果你忘不了,就不要阻止我。”
抬眼看着我,深不见底的双瞳再度恢复成往日的清澈,笑意浮上唇角,“我不会阻止你,但只希望你能记住一点,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保重自己。”
“我知道了。”我向帐外走去,往日的种种,已经随着叔叔的离去而画上了一个休止符,潜意识里,我也希望不连累陆议,让他与过去的一切割断,展开全新的生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周瑜已经不再当年的周公瑾,他,他已经变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掀帘出去时,回头望了一眼陆议,他已经背转过身,我苦笑,也好,希望我的绝决能为他带来安全,毕竟,这里不是曹营,不是我可以掌控的地方,在这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也许一件小事就能毁了他,我不想让陆议的安全受到威胁,也许,我在心里仍然将他当成当年那个依赖我的小男孩儿。
草草的将伤口的血擦了擦,匕首太锋利的好处就是,伤口只有一条淡红的细线,不仔细看,并不明显。
我边擦边走,很快就看到了主帅营帐,还好,门口除了站岗的卫兵,倒没有旁人,我不禁松了口气,如果被有心人将刚才的一幕看到,或是看到陆议带我走这件事,只怕陆议会很麻烦。
“这位可是与蒋先生同来的公子么?”一个卫兵看我到来,躬身下问。
我一愣,点点头,“正是。”
“刚刚蒋先生找公子,适逢公子不在。”
“哦,我见你家都督与先生相谈甚欢,不想多作打扰,故此到附近走了走。”我暗叫好险,幸亏这两个卫兵并非一开始的卫兵,看来恰好是换了一班。
“原来如此,我家都督陪蒋先生出去,吩咐我们若看到公子,请公子先去帐内休息片刻。”
我拱了拱手,“如此有劳了。”
随着卫兵七拐八绕的来到一个不大的帐篷,乍一进帐,我忽然有种恍惚之感,帐中的陈设虽简,却洁净异常,不染纤尘,清幽非凡,就连空气中似乎也飘着层似有若无的馨香。
“公子请先休息。”
“好,多谢。”
帐中再无旁人,我仔细的将帐子每个角落搜了一遍,除了异样干净外,倒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是,直觉告诉我,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我颓然坐回地席,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个帐子总给我一种不祥的感觉,床榻,书案,甚至地席,我搜索每一处,却总是徒然无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实在头疼得要命,似乎只要在这个帐子里,就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心中不由得惊跳,站起身,向帐外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脚下一软,扑通,我一下子跪在地上,按说膝盖应该很疼才是,可是只感到一种浅浅的钝痛,似乎神经的敏锐度在直线下降,意识在拼命叫着远离这里,远离这个帐篷,身体却不能动弹分毫。
慢慢的,连意识也渐渐堕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
冷,全身只有这个感觉,我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哗啦,刺骨的冷水兜头泼下,更加深了冷意,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寒冷将我尚在云端的意识拉回到现实,缓缓张开双眼,水流到眼中,刺痛感让我有种流泪的冲动,却强行忍住,眼前一片黑暗,只隐约感觉眼前似乎有个人,我晃晃头,勉强抬起身,衣服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上,沉重异常。
“你是何人?”我开口问道,惊讶的发现我居然说不出话来,干张着嘴,就是吐不出半点声音。
冷汗随着冰水顺腮流下,身子剧烈的颤抖着,眼中的酸痛越来越强烈,却硬逼回去。
屋内太黑,我根本就看不到他的样子,只能凭直觉知道屋中有一人,却只有我剧烈的喘息,仿佛,他是一个幽灵。
全身没有半点力气,我勉强动了动,链子发出声响,冷硬的粗链锁住了我的手脚,链子很长,拖在地上,咣啷咣啷直响。
背后是冷冷的墙壁,我紧紧靠在上面,慢慢站起来,只要一动,身上的链子哗啦啦响,这个人只是一味的沉默,任由我自己折腾。
喘着气,我勉强靠墙站立,就算是被囚,我也不想窝囊地任人摆布。
忽然,我感觉到那个人向我走近,他的落足很轻,几乎听不到,但是人处在黑暗中,眼睛不太好使时,耳朵就特别灵敏,经过了刚才的适应,我的耳朵已经渐渐能分辩出极细微的声音,心脏剧烈的跳动,从很早开始,我就很讨厌黑暗,尤其是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因为在黑暗中,我的软弱就表现得极为明显。
手指紧紧握住粗大的铁链,我喘着气,在这种黑暗中,突然脑海中闪现出曹丕的身影,他的形象从未有过如此鲜明,每次我遇到危险,他总是第一时间救我,偶尔虽然会发点脾气,但是对我却极为容忍,我不禁苦笑,原来,我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坚强。
空气的流动突然呈现异常,我正不解之时,脖子上蓦的被一只手紧紧掐住,五指如钢钩般冷硬,却带着轻微的颤动,血气迅速上涌,双手猛抓住那只手,拼命掰着,奈何力气本就没有多少,又有沉重的镣铐缠绕着,只觉得那只手越来越紧,似乎真的想致我于死地,大脑越来越晕,我知道,失去意识的时候就是我毙命之时,手脚越来越无力,我放弃了挣扎。
滚烫的泪滴在那只手上,仿佛被烫了一下,那只手忽的慢慢放松了钳制,我半靠在墙上,身子在不经意的颤抖,那只手在我的脖子上轻轻游移,我的心也随着那只手而吊起来。
我轻咳着,泪水不停地流下,滴到那只手上,那只刚才还要杀我的手,此时似乎只是想温柔的抚慰我受惊的情绪,可惜,我已经感觉不到丝毫柔情,神经紧张到极致,生怕下一刻他会狂性大发,有可能就会掐死我。
良久,衣衫拂在面上,应该是上好的料子,因为有着丝般顺滑的感觉,淡淡的龙涎香扑鼻,全身的寒毛立时倒竖,这个香味,在我所接触的男人中,只有周瑜才用龙涎香这种名贵的香料。
冷汗浸湿了后背,我只是有些奇怪他是如何知道我会来,可转念一想,两边军营各有细作存在是件很正常的事。
不想和他多作接触,我向旁边挪了挪,想远离他,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周瑜和孙策真是好兄弟,连囚人都出奇的相似,一个古怪的念头猛然迸进我的脑中,但是下一秒,就赶紧将这种念头拼命驱逐出去,若是让周瑜知道我此时脑中所想之事,只怕我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似乎很喜欢在黑暗中折磨我,欣赏着我的无力,我的软弱,我的眼泪,我觉得他似乎从这里得到了一种变态的快感。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躲闪,他单手提起我的衣襟,提着我向外走,嗄吱吱,铁门打开,还未来得及闭眼,刺目的光线猛然射进我的眼中,强烈的痛意袭上眼帘,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下,酸痛酸痛,我几乎以为眼睛被刺瞎,连他拖着我走这件事都未再留心。
不知行了多久,身子猛然腾空,我张口惊呼,却也只是徒呼奈何,半点声音也发不出,紧接着整个人就浸入了温暖的水中,池水原本不深,奈何身上的铁链太沉,沉重的铁链带着我的身子向下沉,咕嘟嘟喝了好几口水,勉力支起身子,池壁很是光滑,上好的石材经过温水的冲刷,滑溜异常。
我扶着池壁,慢慢站起来,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眼睛已经能够勉强睁开,只是眼前的一切尚有些模糊。
风吹起,轻纱拂在面上,柔软胜丝的轻纱,我一愣,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格格,牙齿轻轻撞击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唇轻颤着,因为周围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是我努力想要忘却的记忆,现在居然重现在身边。
“我们终于见面了,我等这天,已经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