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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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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如此珍贵,但如果它阻碍我们前进的步伐,那么不如遗忘。
幽暗城有两个地方,是所有旅行者的必访之地,一个是即便在联盟阵营也赫赫有名的皇家药剂师协会,另一个则是正处协会本部地下,黑暗女王所在的皇宫。与人类王室不同的,被遗忘者的皇宫对旅行者开放,当然进入前要经过层层严格盘查。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慕名而来。
就如同没去过月神殿就等于白走了一趟达纳苏斯,来到幽暗城的人也必然会去拜访一下这里的统治者,即便只能隔着高台远远眺望一个身影,但这位曾与天灾军团殊死抗争的高等精灵游侠,带领着一部分亡灵摆脱巫妖王的控制并最终建立起被遗忘者国度的女性,依然吸引了许多人慕名而来。
沙迹也不例外,自来到幽暗城的第一天起,他就时不时央求着那尘带他去皇宫参观。这天借着寂风每月一次的例行工作觐见,沙迹终于有幸亲眼见到了这位英明伟大美丽无双的女王陛下——英明伟大美丽无双等词汇节选自寂风语录。
事实上……他什么也没看清。
作为寂风以及另两位药剂师的随行助手之一——还是临时替换上的,沙迹并不被允许登上宫殿中央的高台。再加上仰望的视角和周围防备森严的护卫,尤其女王身边那位凶神恶煞的恐惧之王瓦里玛萨斯,重压之下的年轻亡灵只看得到女王高挑的身形,以及那套黑色拖地长袍。
反倒是单膝跪拜在女王面前的寂风,从沙迹的角度,可以丝毫不落地看清他的全部表情。
所谓寂风的表情,当然不是通常意义上面部肌肉收缩伸展而带来五官乃至皮肤的变化,毕竟寂风脑袋上压根儿没有这些东西,而是某些能表现出寂风当下心情的小动作。
这些日子的接触,加上那尘时不时的指点,沙迹对这位导师好友的小动作也知道了个大概。
例如他激动的时候下颚骨就会不由自主地发颤,喜欢什么就一直盯着,紧张就会用指骨不停地抓挠腿边的袍子。
而此刻……
自进入宫殿开始,寂风的视线就从没离开过女王,女王站起坐下行走转身,他那颗白晃晃的头骨就跟着转。隔着老远沙迹都能听到他的下颚骨颤动带来的咔哒声,还有他的袍子,那条从腰侧垂下来的银丝缎带大概已经被他揉烂了吧。
沙迹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寂风倾慕女王希尔瓦娜斯·风行者,这是皇家药剂师协会人人皆知的秘密。据说这段暗恋始于银月城陷落之前,那时候希尔瓦娜斯还是银月城的游侠将军,而寂风则刚刚在魔法学院崭露头角,还拥有着他引以为豪的美貌。
那段时光早已随着天灾的肆虐湮灭在战火中,如今的寂风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模样,而希尔瓦娜斯也不再只是某个年轻人隐藏心中的憧憬,她是属于所有被遗忘者的黑暗女王。
唯一不变的,只剩下寂风日复一日辛劳地工作,以及即便他不说其他人也能看出来的,对每月一次工作觐见的期待。
偶尔有几次沙迹看到他靠坐在皇家药剂师协会的最高处,用斗篷和兜帽掩盖住所有的情绪,只留一双空洞的眼窝长时间凝视远处流淌着的运河。脚下人来车往,川流不息,只有那一抹灰色倚在石栏前纹丝不动,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是个活在回忆中的傻瓜。”那尘曾这样评价说。
他是个亡灵,却始终试图保留着血精灵的痕迹,他傲慢而矜持,嗜爱魔法与药剂,喜欢华丽奢侈的事物,无可救药的审美执念。这些让他显得特立独行,与其他亡灵那么格格不入。
他的本名并不是寂风,寂风是他的姓,那是一个拥有着古老历史和漫长记忆的血精灵家族,却随着银月城的陷落毁失殆尽。于是他固执地将家族的姓作为自己的名字,多年以来,除了那尘偶尔唤出,几乎再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沙迹不知道,这样的寂风究竟是在用这种方式维持自己高傲的尊严,还是仅仅追忆和挽留他已经失去的一切。
“我们是亡灵,死亡已经将我们与过往完全斩断,我们从墓地爬起的那一刻,就注定再也无法回头。我们来自时间的断层,那些昨天不属于我们,唯有遗忘,才能继续前行。”
沙迹时常会觉得自己导师的话在某些方面有种不太近人情的严苛,却又不得不承认它的正确。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禁不住会有些疑惑。
与寂风截然相反,那尘从不提他自己的过去,即使是从寂风那里,沙迹也没能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就如那尘自己说的,他的生前,他的过去,似乎真的完全被遗忘掉了,从任何地方都再找不到痕迹。
从皇宫出来,似乎是还延续了刚才的快乐心情,寂风乐滋滋地把沙迹引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让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魔杖。
沙迹不明所以,好奇地看着寂风从一个形状奇怪的兜里倒出同样奇形怪状的好多东西,亮闪闪地堆在一起。
然后骷髅挑出其中几样,在一块画有咒文的布上按某种次序摆好,再把魔杖放到中央,又掏出一根顶端附有三色符条的金属棒,开始施法。
沙迹在一片五色斑斓的流光中惊讶地张大了双眼,最后接过环绕着耀眼红晕的魔杖时,他连嘴巴也忘记了合拢。
寂风得意洋洋:“附魔武器——屠魔。怎样,漂亮吧?是不是很拉风?”
完全不知道附魔为何物的沙迹只知道愣愣点头,细长的指骨抚摸着魔杖顶端的红色魔法石,爱不释手。
得到满意反应的骷髅哈哈大笑,大力拍着年轻亡灵的肩膀:“乖孩子,等你以后得到一件好武器,我再给你做个极品附魔,保证攻击效果事半功倍。”
可当沙迹如获至宝地捧着全新模样的魔杖回到住所,迎接的却是那尘的一盆冷水。
“屠魔?这种除了外观没有多少实质增强作用的廉价附魔他也好意思拿出来现?还不如去法杖商那里花增加几块最便宜的魔力水晶!”
被愚弄的受害者缩着脑袋站在角落里,抬眼看看一脸冷笑的导师,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魔杖,又再抬头偷瞄几眼导师。
银发的巫师注意到学生的欲言又止,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有什么事?”
沙迹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寂风说我可以跟着他学习附魔……”
那尘一边的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沙迹的脑袋缩得更厉害了:“我……那个,我已经……已经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