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梦貘》墨生

4、怪物。

　　我以为，你和我，便是我们的整个世界。
　　——摘自千花日记。

　　“这位同学，请稍等一下——”

　　藤井书屋的门口，两个黑发的少年对峙着。略瘦小的一个身着围裙，单手托着托盘摇摇欲坠，另一只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着什么，而他的对面，略高的少年一身黑，宽大的外套披在肩上，左臂鲜红的袖章上有清晰的“风纪”两个大字，傍晚的风吹起少年衣袖翻飞，隐隐透出一股凛冽，只有僵硬的脊背显出些异样。

　　“至少，要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再进来哦。”围裙少年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到面前的人手边，“——这里，可是书屋。”
　　说完，少年转身进去忙碌，走过吧台时缩了缩脑袋，朝里面眨了眨眼，迅速端起台上的香草茶朝里间走去。

　　身后的黑衣少年愣怔了一下，低眼看了手中的水蓝方块手帕一眼，终于还是拿起来擦去了下颚的血迹，才有些摇晃的走进书屋。
　　书屋里人并不算太多，温暖的灯光，安静的氛围，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人迅速安下心来，这也是这家店最大的特色。少年却依旧皱了眉，只是大概是真的累了，他还是走到靠近庭院的一角坐下，眉间终于松动下来，却也露出一抹疲惫的神色，单手按上胃部，脸上的冷肃出现了一丝裂缝。

　　“请问，您需要喝点什么？”
　　皱起眉，黑衣少年有些不耐烦的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那张在店门口若无其事拦下自己的少年，对方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隐隐动怒，微眯了眼睛重新开口：
　　“晚上比较冷，推荐热奶茶哦，这里的招牌。”

　　“不需要。”

　　“是吗？那么我想你大概需要这个。”少年眨眨眼，然后放下托盘取出一杯清水，还有，纱布和药水。
　　黑衣的少年怔住。
　　“啊，这个是我自己的，店里可不会随时准备着迎接打架后的不良少年，毕竟这里是书屋。”围裙少年解释着，将托盘往少年面前推了推，“这个，本来是为我弟弟准备的……男孩子，总是很喜欢打架的。”他探头看向吧台，红发的少年黑着一张脸正瞪向这边，耸了耸肩，他转头朝少年尴尬一笑，“这边比较偏，你自己可以处理的吧，我要去工作了。”

　　说完，再次不等少年反应的离开。而这一次，黑衣的少年却没那么简单放他走。
　　“为什么。”

　　“嗯？”

　　看着被扣在桌上的手腕，少年有些吃痛的皱眉，“请放开我，还有，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黑衣的少年继续问，手上却丝毫没有放轻力度，“你是谁？”

　　“——搭讪也不带这样的，这位客人。”
　　突兀的声音横插进来，冷冷的带了十足的不满，“请不要骚扰我们的员工。”

　　随着声音，红发的少年伸手去拉黑衣少年扣住千花的手，意外的纹丝未动，直人看起来真的生气了，用上了两手较劲，身体在轮椅上前倾，眼看腿上毛毯又要掉下来，黑发少年却突兀的松了手。直人跌回轮椅上，千花来不及抽回手，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挡住少年脑袋以免磕伤，再转眼看黑衣少年已经带上些怒意。
　　“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黑衣的少年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兴致，“不要在我面前群聚，还有，这些我不需要。”他的眼睛扫了一眼桌上的纱布和药水，一脸拒绝。

　　“我已经给你了，爱要不要。”

　　说完，千花推了红发少年转身离开，单薄的背影看在身后的少年眼睛里格外刺眼。

　　“哼……原来是草食动物……”

　　少年自言自语着，话语里隐约有些失望的意味，而这些，已经不在离开的两人关心范围了。

　　“千花前辈穿了男装，男女通吃呢。”
　　红发的少年依旧一脸抽搐的表情，揶揄的看着面前有些垂头丧气的伪少年。
　　“为什么要去招惹那种不良少年啊！”

　　“是……习惯？嘛……以前千昭总是轻易就会跟人打架，所以……”

　　“你确定你没说错？那个千昭……桑？”

　　“听你勉强用敬语真痛苦……是千昭没错。”千花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那个少年当真下手毫不留情，手劲大的离谱。

　　“……人不可貌相，不过刚刚那个混蛋也是看不出来会打架的……”

　　“行了，直人你嘴巴太毒了……不过，混蛋嘛，的确是……”

　　“你用哪张嘴在说我啊！”少年抽搐着恨不能将手中的书扔过来，视线扫到外面的天色，怔了怔，再看一眼懒懒倚在柜台偷闲的人，还是扁起了嘴巴，
　　“喂！你今天早点回去吧！”

　　“哦……诶？为什么？”

　　“……妈妈说，最近外面不良很多，我可不想再被你家那个姐控弟弟瞪了……”
　　少年扭过头去，声音毫不客气，却意外的可爱。

　　“是嘛！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话说我们刚才就放了个不良进店呢……”
　　“……那个人的话不用管，他已经睡着了。”少年抬下巴示意少女看向店里那个偏僻的角落，“店里暖气开得很足，他看起又很累，睡着不奇怪吧……睡着了至少不会闹事，而且还有妈妈在……喂你干什么，离我远点！”

　　“直君你是在安慰我吗？”

　　“谁要安慰你！话说快点走啦！那个姐控来的话我会跟他说的。”

　　被少年满脸通红的嫌弃着，总觉得心情好到糟糕的程度。

　　短发的伪少年抱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头顶暗沉的乌云也没能将她脸上的笑容消减半分，只是，或许是应了物极必反的原则——

　　——她的好心情，则在离开店不到五分钟之后彻底消弭。

　　走过转角，世界骤然变冷。天生体虚畏寒的少女几乎是瞬时察觉，但终究没快过落在颈窝的一记手刀，视野落入黑暗之前她甚至没能看清袭击自己的是谁。

　　懊悔尚未成型，意识便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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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骸大人，这家伙，又瘦又小，轻的像纸片一样，而且身体冰冷的像是尸体，哪里看起来很强了……”
　　毫不费力的将身上的人单手拎起来，黄色短发的少年一边面露不屑的打量着，一边转头向身侧的蓝发少年发问，再转回头，手上一送，依旧昏迷的人直线坠向地面。

　　“哦呀~这么粗鲁可不行哦，犬……这个，可是贵重的武器呢，虽然……只是一半……”

　　蓝发的少年并没有移动身形，三叉戟一伸一挑，下落的身体便堪堪在落地前停下，随后，少年走近，伸出手指探向少女颈部大动脉，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接触到肌肤的瞬间，少女的颈上瞬间起了小小的战栗，身体更加蜷缩成一团。少年见状挑起了嘴角，手指移开，异色的双眸里染上异常妖异的亮彩。
　　“是‘镇’呢……能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吧…不，或许说是诅咒更合适？Kufufufufu……”

　　“骸大人？”

　　“不用在意，下面，让我们静等好戏上演……”少年回头迎上同伴看过来的疑惑眼神，轻轻开口，“在那之前，千种，把小姑娘放到那边的沙发上去，记得好好盖上毛毯，虽然是破的，至少……要保证武器在派上用场之前不会被冻死呢……”
　　少年低头看无意识的越缩越小的单薄身影，眼睛里讽刺的光芒愈发暗沉，一边的黄发少年却瞬间炸开了声音：
　　“小……小姑娘？！”

　　“没错，是小姑娘，虽然穿了男生的制服呢，恐怕也是身体的原因吧……好了千种，你们该去迎接到来的客人了哦……千种？”

　　“骸大人……”被蓝发的少年用眼神询问着，条形码的少年罕见的面露难色，视线落在胸前像是抓紧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自己手臂的瘦小身影，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哦呀……”蓝发少年饶有兴味的走近来，看着昏迷中的少女抓着唯一的温暖来源死死不放的姿态，轻笑出声，“还真是只娇生惯养的小猫呢……千种，这里交给我，你该去前面了。“说着，他伸出手去接过在黄发少年帮助下总算松手的少女，只是，接触的瞬间，少女便受惊一般缩回了身子在窄小的沙发上团成一团，双目依旧紧闭，却本能般的抗拒着近在咫尺的人，仿佛那才是最大的冰冷来源。
　　伸出的手僵了僵，却也只是一瞬。少年暗沉的眸子里寒光闪过，接着眯起眼睛浅笑嫣然。

　　”Kufufufufu……这叫做，同性相斥么？只是，不管如何否认，身为怪物的事实，也不会改变了呢……马上，就让你彻底轻松，然后，和我一起向这个世界复仇……”
　　说着，少年凝神，血色的右眼里数字跳跃着，最后落定在“一”，瞬间，他的身周燃起了细小的火焰柱，渐渐的，那些火焰以少女为中心逐渐聚拢淡化，相对的，血色开始在少女苍白的面颊上恢复，紧皱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原本蜷缩的身子放松下来，双手无意识轻轻拢过近在咫尺的手臂，喉咙里呜咽声低低的传出，少女动了动身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晚上好，亲爱的小姑娘。”

　　陌生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温柔的，但并不温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笑意。千花抬头，视线瞬间被一双异色的瞳孔占据，接着，是蓝色的头发，怪异的发型。

　　“是，桦根同学？”

　　“Kufufufufu……你认识我？”诡笑着，少年的回答不置可否，诡异的双瞳幽深莫测的看下来，落在被依赖般抱住的手臂上时，淡淡的疏离带着嘲弄显露出来，“还不放开吗？应该，一点也不温暖吧……”

　　千花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一怔，接着收回手有些困扰点住了额角，“啊，抱歉，把你当成千昭了，”少女眯起眼睛笑着，嘴角一双可爱的小虎牙若隐若现，“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呢……好冷……”
　　说着，她再次缩了缩脖子，直起身子和少年并排坐在沙发上，侧脸看向一边沉默的少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抓住了少年的手臂摇晃。
　　“桦根同学的话，能够和会长说一下吗？我得赶快回去才行，不然……”

　　“不然？”

　　“——轰隆！”
　　还没等千花回答，漫天的灰尘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接着，嘈杂的人声伴随着□□相击发出的钝响随之扩散过来，少女瞬间睁大了眼睛。

　　“看来，已经没有不然了呢……”少年站起身子，表情显得格外愉悦。
　　身边原本坐着的少女已经瞬间起身冲向了灰尘弥漫的中心。

　　“Kufufufufu……真正的好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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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跌撞撞的跑过满地的残垣断壁，千花到达的终点是一个相对空旷的大厅一样的空间，这么说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在于，弥漫着这个空间的痛苦呻'吟回响一般充斥着耳膜，放眼望去，四处都是狼狈横躺的身影，而在那中间，有个身影刺痛了千花的眼睛。

　　“千——唔唔……”
　　“不行哦……还不到时候，一起…看下去吧……”
　　耳语一般的话语在耳边魅惑缠绕，少女试图去掰开捂在自己嘴巴上的冰冷大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逐渐颤抖起来的身体，是因为自身后之人传来的刺骨凉意，还是因为——眼前，视线的中心里那个有着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般面容的少年——
　　他的瞳孔里，黑曜石的色泽，染上深深的暗沉。

　　他站在战场的中心，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身周倒地的不良少年们挣扎着似乎想要远离那种压迫感，却在被少年视线扫到的瞬间彻底冻结了动作。
　　被盯住的少年扶着已经破碎的不成形状的眼镜瑟瑟发抖，嗫嚅的嘴唇发出断续的音节：

　　“我…我不知道啊……御景…千……千花……我没有抓他，我没有……”

　　“她在哪里。”

　　少年冰冷的声音不含一丝生命机质，重复着同样的问话。整个空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开始冻结，千花打了个冷战，只听得身后再次出声：

　　“在这里哦。”

　　众人的视线看过来，气氛又是一变。
　　“桦根……不，你是六道骸，你为什么要——唔！”

　　“吵死了，弱鬼滚一边去！”一脚将满面惊恐愤恨的日辻真人踢飞到墙角，黄发的少年窜到了桦根，不，是六道骸的眼前。在极近的距离内，千花看到了他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嗜血。

　　“骸大人说得没错，这家——不对，是那家伙，明明长得一样，强弱差太多了吧！刚才，他可是为了问话，不出一分钟就把围殴日辻真人的弱鬼们全部打飞了，啊，好想快点跟他打，可以跟他打了吗？骸大人？”
　　他说着，视线转回场上的少年。千昭看向这边，身周的气息似乎稳定了一些，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只是眼底的暗沉却不减反深，视线直直锁定六道骸。

　　“哦呀，能让犬这么兴奋，看来出乎我意料之外了呢…那么，就请你陪犬玩玩吧，如果，想要夺回亲爱的姐姐的话，Kufufufufu……”
　　蓝发的少年诡异的笑着，揽住了身前的少女，用像是邻家哥哥般温和的语气在少女耳边继续说道，“弟弟君藏着怎样的潜力，真是让人期待呢……”

　　“期待你妹。”

　　“……”

　　已经知道无论如何也挣不脱少年的禁锢，千花保持着被揽住双肩的姿势抬起脑袋盯紧了面前的人，彻底抛弃了一路演下来的的柔弱少女角色。趁着少年短暂的僵硬，她转头看场上的千昭，敛了神色开口，一字一顿：
　　“你答应过的话，不要忘记了，千昭。”

　　少年闻言微微一震，握紧的拳头松了松，接着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手臂垂在两侧，皱起眉毛看了一眼面前随时都可能扑过来的少年，再度转回熟悉的少女脸上。而后者，则已经重新抬眼看身后的蓝发少年。

　　“六道，骸是吗，请问你要怎样才能放了我们？”

　　“哦呀哦呀……这才是真面目吗，该说，不愧是流着那种肮脏的血呢……不会放的哦，无论如何。因为，我们可是同类，是应该一起下地狱——”
　　“就算是下地狱也不要跟你一起下！还有，就算是你说什么同类，我们也不可能达到你的标准，就算是千昭尽了全力也不够和你们抗衡，比我们强的人到处都有，还请你高抬贵手。”

　　“看来很清楚呢……不过，小姑娘怎么就一定相信自己所了解的全部都是真相呢，我们何不验证一下，比如说，像这样——”

　　话音刚落，少年已不在原地，等千花反应过来，已经只来得及看到站在场中的千昭摇摇晃晃几下，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的身侧，尖锐的三叉戟上挑着银色的链子，链子末端，是一枚血红色的六芒星。

　　“如果我把这个毁掉的话，你猜会发生什么事呢，亲爱的小姑娘……”说着，六道骸轻轻动了一下手指，三叉戟尖锐的顶端闪过一道锐利的光，下一秒，血红色的液体在昏暗的空间里碎裂，然后消散。与此同时——

　　黑发的少年抱着脑袋开始剧烈的颤抖，半晌，身子猛地一震，然后，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柔软的黑发覆盖了前额，少年抬起头来，视线与千花相对，让少女瞬间惊恐出声：

　　“千昭！？”

　　血红色的眸子彻底取代了黑曜石一般的眼瞳，少年的眼睛里一潭死水。整个人像是被无形操纵的人偶般，彻底失去了生命机质。
　　接着，他毫不犹豫的扑向了站在一旁的黄发少年，动作快的诡异，原本时刻准备着进攻的少年在措手不及间被轻易的一拳击飞，砸上重物的响声还未响起，千昭身形再动，在半空中截下了少年飞出去的惯式，然后抬起腿毫不犹豫的掼下去——简直就像是机器般，招招精准而致命。

　　“怎么？不喊住手么？虽然喊了他也不会听得到……亲爱的小姑娘，你现在知道了，是怪物哦，你的弟弟，他是怪物，打开了开关就会像这样的怪物，而我们——”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红色眼睛，再指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猩猩形态的黄发少年，和挥着YOYO加入战局的条形码少年，最后实现落回到浑身颤抖的少女身上。

　　“都是怪物哦，当然……也包括你。”

　　他笑着，带着对这世界最深沉的恶意，笑得张扬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