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司虞

13、花开

　　齐谨再来找木槿时已是三月中，天气晴好，旭日当头只觉温暖。他一人着路而上，弯弯绕绕方到了那片竹林。推门入了院，桑若早已站在门口迎了。齐谨微一笑笑，问道：“木槿呢？”桑若神色紧张颇是不安，吱吱唔唔半晌未吐一字，齐谨只觉不解，越过她朝屋内走，一边喊道：“木槿。”

　　桑若几步追了上去，屈膝跪下：“王爷恕罪，小姐并不在……”齐谨眉头顿锁，道：“去哪了？”桑若听得语气里的寒气不禁一抖，忙道：“去那边赏花了。。。”

　　“赏花？”齐谨话里的寒意更甚，桑若慌道：“奴婢本是要跟去的，可是小姐不许，奴婢也就……”齐谨挥了挥袖子，道：“在哪里？” 桑若道：“应该是山那面的油菜田里。”

　　齐谨抬步便又往外走，桑若忙想唤，齐谨清冷孤傲的背影无端让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他向来，是不需要人陪的……

　　山的东面有大片油菜田，到了三月中已开了黄灿灿的整整一片油菜花，木槿开心的钻进花林里，钻来钻去的好生欢喜。萧修就跟在她身后看着，偶尔叮嘱小心路。木槿哪听他话，一边钻着一边又摘了花丢给萧修，萧修便一边接着一边无奈道：“我可真后悔带你来了，凭白毁了这许多花，回头主人来了瞧见，必是要气得要死！”木槿咬唇想了想，不情不愿的嘟着唇道：“那可怎么好呢？” 萧修见她这副委屈的样子，又哼哼的笑出声来：“唔，只好我给他们些钱好让他们去买油了！”木槿果然又开心起来：“就知道修哥哥有法子！”

　　说着又蹦跳着在花林里转来转去，忽而停了脚，张开双臂，仰面朝天，深深嗅了一会儿，脚下打旋，转了起来。唇角漾开着笑，便有金黄的花落在她的脸上肩上。她穿着一身青绿的折襟春衫，除去了繁重，只留翠盈与灵动。萧修一时看着有些恍然了，待见那人一个脚下不稳直直的往下倒时忙伸手接住了。

　　他只觉心下跳得不停，那人却还攀着他的臂望着他嘻嘻笑着，她脸上是阳光透过花束细碎落下来的影子，他望着她，眼角的柔色掩也掩不去，“傻丫头！”

　　齐谨过来的时候，见的便是这副光景，打他见木槿起，哦不，是见皇甫青雪时，都没见过她笑得这般开心过，摒了沉重的心绪，只当自己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嘻笑打闹，全凭自己的性子。他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她，脑中却瞬间闪过当年那人在桃林里奔走的样子，也是花瓣落了她一肩一脸，她却全然不管，只拉着他的手在林中起舞，音容笑貌皆刻在了他心里的每一处。

　　缓缓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目光锁在那名身着月白衫的男孩身上，

　　“咳！”

　　木槿从萧修的肩头看过去，是齐谨微微眯着眼，只手背后看着她，她看着那双眸子虽是笑，却是止不住的发寒。她每次见他都会莫名的觉得心慌，没来得一阵。

　　微微稳了稳心神，她越过萧修朝齐谨走过去，齐谨身形未动，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往过挪，终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般不情愿作何，我又不是来捉你回去的。”木槿走到跟前，他伸手拣起她发间的落花放在指间把玩，又道：“你去玩罢。”

　　萧修也已启步朝这边走过来，他自然不知道齐谨是何人，见他二人毫无陌生的样子，他想，该是家中的亲人罢。这样一想心中跃起一丝欣喜，又快了几步过去，朝齐谨拱了拱手。

　　木槿睁大了眼，没想到齐谨会这般说，疑惑的朝他看了一眼，齐谨皱了皱眉，故作不悦道：“怎么？我看起来就是专门捉小鬼的黑白无常么？”齐谨鲜少会开这样的玩笑，木槿不禁也被逗笑了，冲他咧了咧嘴，一转身又往花田去。

　　她本要拉萧修一道，萧修却伸手示意她先去，她不明所以，却也开开心心的蹦去了花田。

　　萧修见她走远了些方回眼来，朝齐谨道：“未曾告知便带阿鱼出来了，多有唐突，还请莫怪。”齐谨念着那个未听说过的名字：“阿鱼？”萧修摸了摸额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因她不肯告诉名字，我便起了个昵称。”齐谨哦了一声便了了。

　　萧修并不知他到底是木槿的什么人，也不好说什么，怕是说错了反招人不喜，便也就静默着。

　　齐谨遥望着木槿在花田里窜着，还臭美的折下一枝别在发间，偶尔还有些采蜜的蜜蜂在她身侧打转，她便皱着眉嘟着嘴赶它们。如此立了半晌，他方开口道：“公子可是姓萧？”

　　萧修不由一惊，道：“正是。”

　　“哦……”齐谨转过头望着他，“萧文成是你父亲？”

　　萧修这时反倒不惊奇了，萧氏在锦州也算是名门旺户，城内几乎无人不知他父亲名号，既然如此，再知道他的也不稀奇了，当即便道：“家父正是萧文成。”

　　“嗯。”齐谨笑了笑，指了指花田间的木槿，又道：“我是她长兄。”

　　萧修回以一笑，道：“有礼。”

　　齐谨未再说话，开口正欲唤木槿，名字到嘴边却换成了：“阿鱼！”木槿听这一声喊回了身，见齐谨冲她招手，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了过来。齐谨见她又是弄得一头花瓣的样子不禁好笑，伸手细细捡掉了，方道：“该回去了。”

　　木槿重重应了一声便要启步走，齐谨拉住她的手，嗔道：“怎么这么没礼貌，不向萧公子道别？”木槿吐了吐舌头，向萧修道：“修……萧公子，后会有期！”故作正经的样子尤其可爱。

　　齐谨方揉揉她头发，也向萧修道了别，牵着木槿往西面走。

　　萧修立在原地片刻，望着他二人执手行去颇是亲昵，唇角微微扬起，将刚刚摘的花束用力握了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