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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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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三十一,隆冬,大雪。
宜:嫁娶、动土。忌:祭扫。
一枝开着梅花的枝干从园子里伸了出来,在这簌簌落下的白雪之中,已然分不清了颜色。树干旁的石桌上,斗绿的茶杯里,盛着一片一片往下掉落的雪花。枝干旁,白衣胜雪的女子并未撑伞,落了一肩的雪。
“娘娘,雪大了,您回房吧!”从屋里走出的丫鬟,手撑伞,走到女子身旁,为她撑起一小方天。
“绿蜡,今儿个是陛下大婚的日子吧!”女子并未回头,依旧看着不曾存在的远方,“我跟着他,走过二八芳华,如今已是双十迟暮了,怪不得不要我了。”
“娘娘!”绿蜡微皱眉头,道:“娘娘,陛下定是不会忘记您的。”
女子笑笑,并不出众的五官却显出一份平静、淡定,道:“太子妃、皇后,我都做过。本以为可以如古时候的长孙皇后与贞观皇帝一般相敬如宾,相伴到老,终始抵不过岁月流逝。
如今,他贬我至妃,又加封“静”字,莫不是让我就此独守至老?其实,想想那长孙皇后,也定是不爱贞观皇帝的,方才能将他的纳妃、加封平淡视之。”
说罢,转身往里屋走去,对绿蜡说:“明儿个,让人把那梅树砍了吧!当日为他而栽,他往后是断不会再来的。留着徒增愁绪。”
“是,娘娘。”绿蜡跟在静妃身后,执伞前行。
“过了今日,你也有双九了。我托大哥给你说了个媒,是陆府上的三公子。虽是庶出,但为人忠厚,也有学识。你跟我多年,定是不会委屈了你。”回至里屋,绿蜡合伞,为静妃解下披风,倒上热茶,方才答话:
“娘娘,娘娘自个儿倒说了,这如今玄梅宫冷冷清清。若我走了,谁来服侍您?”绿蜡也不客气地回绝了她,“您自小没把绿蜡当下人,绿蜡在家中时也似半个小姐的,琴棋书画略晓一二,留下为小姐大点生活,也能解个闷儿。”
一句“小姐”让静妃眼圈泛红,道:“不,你听我的,至于嫁妆,我还是出得起的。听我的,嫁出去的好。”
“小姐。”绿蜡的脸上滚下一滴热泪,“小姐让绿蜡出嫁,绿蜡嫁了便是。”
一月十九,晴。
宜:嫁娶。忌:动土
这日,人只道宫中的静妃娘娘、云家大小姐弦歌是个好主儿,丫鬟出嫁,不仅排场风光,而且找的婆家又是兵部尚书家的三公子。虽三公子陆莫亨乃庶出,但才华横溢,大小登科齐上榜。
看着空空荡荡的玄梅宫,云弦歌无奈地笑笑:“傻绿蜡,姐姐如何能将你与我一同关在这四方天之中?”
“静妃娘娘,陛下有情,您走吧!”阴阳怪气的太监、似恭非恭的态度,云弦歌欠身,道:“有劳公公了。”
上次走这条路是何时了?云弦歌记不清了。大概很久以前了吧!
“您进去吧!”推开大门,云弦歌踏进去。
“跪下!”还未来得及行礼,太后一声呵斥劈了下来。
“咚”地一声,云弦歌跪下,道:“给太后请安,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这个贱人好生大胆!竟敢暗自给皇后下堕胎药,害得哀家失去皇孙。你说,你该不该死?!”太后气得直拍桌子。
“回太后话,臣妾没有做。”
“还敢强辩!不见棺材,看来你是不会掉泪了。”太后稍平复的心情又被激起,“来呀!把这个贱人打入冷宫,削去一切头衔!”
“谢太后不杀之恩。”弦歌叩首,始终未看皇帝一眼。曾经有过不甘,有过要夺回的念头,但如今,那人已然让她心寒了。她有半月未出宫门,又是一个失宠的妃子,无人帮,又以何去害他人?!竟然如此,也罢也罢。
“哦?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怎么样,冷宫冷吗?”一袭大红的袄子出现在冷宫,“天如此寒冷,没有暖阁的日子不好过吧!”
“皇后娘娘冷宫不干净,怕是会污了您的身子,请回吧!”云弦歌下逐客令。
“呵!也罢!冷宫不与你这将死之人争辩,本宫还要与太后去为因你陷害致死的皇儿祈福,早日再投皇胎。”
“王水筠,你的皇儿为何早殇你自己清楚。将自己所做之事嫁祸于我头上,你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云弦歌皱眉,“我只道那孩子莫要再生于帝王家,省去了尔虞我诈。”
“从小我就输于你,先是输了太子妃之位,又失了皇后之位。如今,陛下眼中早已无你,你就乖乖在这里等死吧!”说吧,王水筠带着宫女离开。
“娘娘,您当真放心让她待在冷宫?奴婢听闻,则天皇帝可是从感业寺之中被高宗寻回,后登帝位。您……”冷宫的回廊之中,侍女提醒王水筠。
“哦?依你之见呢?”
“依奴婢愚见,如今十余日未曾下雨,天干气燥,宫中难免有一二处走水的。”
“嗯,的确。宫中得加强了……”
“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二月二十三,晴。
诸事不宜。
“走水啦!冷宫走水啦!”大火即将燃尽之际,有一声高喊划破了子夜的深幕。宫中的人来来回回地抢救,但奈何烧得几尽灰烬,于事无补。
“侍卫大哥,您就让我进去通报一声吧!”青玲——曾经受恩于云弦歌的宫俾站在皇后寝宫门口,央求着让她进去。
“不行!扰了圣驾我们可担不起。”侍卫不耐烦地摆摆手,说,“走吧,走吧!”
青玲不走,就地跪下,打算等着皇帝起来。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降大雨,雨水打落在青玲的脸上,她没有离开。天亮时,雨停。来来回回的宫人,看见一个宫婢跪在那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无人敢上前通报。
跪了一个时辰,又受了雨淋,身体已然受不了了,但在看见皇帝出来的时候,青玲哑着嗓子道:“陛下,静妃娘娘走了。
皇帝一怔,拔腿跑出,顾不得其他。
“你这个贱人!“皇后气得恨不得将其杀之,”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关进洗衣房!“
“是,娘娘。”
无论皇帝跑得再快,到达冷宫时,冷宫已然烧成了平地。
“弦歌,弦歌。”站在废墟上,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这里,“弦歌,不要藏了,出来吧!朕再也不强求了,你想怎样我再也不拦着了,你出来,不要再躲了,好不好?”
这才赶到的太监上前劝着眼眶泛红的皇帝:“陛下,娘娘走了,您节哀。”
“待朕查出,定将其碎尸万段!”
言罢,竟呕出一口鲜血,人晕了过去。
天佑五年,五月十八
皇帝因冷宫失火,烧死静妃而大病三月。病初愈,因皇后一族通敌卖国,下令株连皇后一族。皇后一人受凌迟之刑。静妃追封贤德孝仁佑恭皇后,其兄云显明官拜二品,受封镇国侯,爵位世袭。绿蜡加封二品诰命夫人,其夫官至从二品。青玲脱籍出宫,受赏白银二百两、黄金二百两,嫁于礼部侍郎四公子廖尹深。
“陛下,您还是回去吧!”
“弦歌把树也砍了,真要与朕相绝?”皇帝站在树墩下,“朕真傻,为何要弦歌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做?她开开心心不好吗?”
皇帝摇摇头,转身离开。身后,一片片落叶从旁边的树飘下。
“把弦梅的牌子摘了吧!朕往后就搬于此处了。不能让弦歌太寂寞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