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倚天屠龙记》》松寥片石

1、一、张无忌

　　我没想到，多年以后重读金庸，完完整整从第一回读到最后一回的第一本，竟然会是《倚天屠龙记》。当年读金庸就是读到这本为止，后来除了前阵子因为老温的《侠少》而去爬了《连城诀》之外，我对金庸最后的印象就停留在《倚天》，停留在那个个性优柔的张无忌身上。当时自然是极不待见这个人物，满心满意想的都是他那什么见了鬼的运气，又是什么见了鬼的命运，对他处理感情之拖泥带水，更是相当鄙薄。

　　结果这次重看，我却突然喜欢上这个任何人提起都可以就“优柔”嘲讽一二的张教主。连金庸本人都下了评断，等价于盖棺定论的评价。这一点是张教主自己不争气，于是连争议都不曾有。但是除了这谁都能一眼得见的缺点，他的优点显然更打动我。当然他的优点也很明显，不用辛辛苦苦去深深挖掘，那就是他的宽和。

　　张无忌此人，属于典型的被作者大开金手指的无敌主角流。然而读者对此人的评价尽管鄙薄者多，但深思起来却万万及不上某些对郭靖萧峰的评价之狠之绝。若要说明原因，张教主却只有苦笑，盖因他的形象在读者心中实在太软，而除了他那一身优柔寡断的性格之外，读者对他，竟似几无研究的乐趣。

　　但我看中的，恰好就是他的好脾性。这对我来说实在难得，因为我欣赏的一向是决断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人，张教主则完全反其道而行。于是此人竟能得我心，我也只能苦笑。所谓物以稀为贵，人也是一样，《倚天》中行事果断之人太多，反倒衬得张无忌的温和尤为突出。

　　但可能正是因为优点太明显，于是大家都对此没什么兴趣，所以喜爱张教主者，别说比不过逍遥二仙的粉丝，纵是其父张翠山的后援团，怕是都比他多些。但数年过去，我却偏偏看中了他的这一优点，宽和大度。而这一点，无论比之郭靖的大侠还是杨过的小侠都差之甚远。张无忌自任明教教主以来，真正自己主动去办的事只有两件：迎义父和救义父。于是尽管他“以武犯禁”的次数怎么算也不少，但要硬跟“侠”扯上关系还是牵强了点。那么这一宽和大度的优点，在这样一个武侠世界里有何意义？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蝴蝶谷中他仁心妙手救了诸多人命，光明顶下他甘受灭绝师太三掌保全与他素不相识的明教徒，光明顶上又力抗六派车轮围攻，甚至做到不伤一条人命的程度。

　　他做这一切完完全全源自本心，不为名不为利，纵使对殷天正父子及武当诸侠存有私心，但对其他门派确是一心只求调解仇怨。没有人记得，他便是要报仇，在旁人眼中也算得上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的。侠以武犯禁。武侠小说中哪一个主角不是快意恩仇驰骋江湖，能混得武功天下第一偏还这么窝囊的，只张无忌一人。

　　江湖武林从来不缺血腥，但能在这样充斥着各种恩仇利益的地方，在一次又一次被欺骗被算计，付出真心却被人践踏之后，仍然不改本性善良大度的，我曾认为那很愚蠢，现在却发自内心地敬佩。说来哭笑不得，殷素素临死就这么点点遗言，她那不孝子居然不但不守，反而违背了个彻底，她若泉下有知不知当作何感？

　　但他毕竟没有报仇。莫说当日武当山上那些门派，朱九真一家骗他害他，他在山谷中仍不忘给朱长龄野果以果腹（说起来我忍不住要怨念，金大侠你好狠的心，全真教直接灰飞烟灭了，丐帮沦落得不能再沦落（说起丐帮，再加个括号：啊啊我真的好想知道耶律齐没能把郭靖那降龙十八掌学全到底是因为耶律齐太笨还是郭靖太笨……还是两人都太忙？= =），竟然连朱子柳武修文这两个本来就很边缘的人物都不放过，有朱长龄武烈这样的后代已经很可悲了，结果下面两位朱九真武青婴居然更加不争气……于是大理段氏一脉，就这么一代不如一代地传到她们这里终于断干净了吧OTL）。

　　张无忌确实是个优柔软弱的人，但他之优柔软弱无损于他之善良温柔，更不能把善良温柔等同于优柔软弱。哪怕在张无忌变身张教主之后渐渐暴露其不堪重任的本质，我也一直记得他孤身一人在光明顶上力抗群雄。从冰火岛到武当山，从蝴蝶谷到山崖下，从光明顶到万安寺，他被他周身的环境一步步推着走，无论是顺是逆一概双肩担下，于决断处摇摆不定，于公于私都不曾做得令人无可指谪，但没有人能否认，他是个好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众多倚天同人中被定性为脑残，莫名接受无数穿越人士的鄙夷批判，连个申辩的权利都没有。于是我为他不平，这个男人从来不是现在写文的作者们笔下的那么不堪。相反，比起那些仗着穿越的身份优势评判玩弄原著各人物的主角们，这个会在做梦时YY，梦醒后反省，且哪怕直到最后也未曾明了自己心中真正所求，却也选定了赵敏终不肯再放手的男人，要可爱得多。武功绝顶如何？聪敏绝顶又如何？在我眼里，那些穿越君纵使再完美再强大，只要不懂得“自省”二字，比之张无忌也是天差地别。

　　而无论郡主姑娘还是芷若妹妹，蛛儿表妹还是小昭姑娘，在这些女子的拥护者们一个个瞧不上张无忌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们真心喜爱的女孩子们对张无忌都是真心的。我不管别人想法如何，但是我对我喜欢的角色重视的人，哪怕再不喜，也是下不了手去黑的，更遑论扣上诸如“脑残”之类的帽子。于是看倚天同人，只能内心纠结无比郁闷。

　　叹气，不过我这个性格的看什么同人不是一样怨念，谁让我不管好的坏的，只要原著里有的就一概看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之前看射雕同人就是，穿越杨康对完颜洪烈毫无感情我不爽，对包惜弱厌恶反感我也不爽，毫不迟疑相助大宋我不爽，想都不想稳坐大金小王爷之位我还是不爽，难怪我看同人只能越看越郁闷了，真是活该= =

　　话题貌似有点跑远了？于是拉回来。在这个江湖中，从来不缺杀伐决断快意恩仇的人，但如张无忌这样心胸宽广慈悲入骨的人，却是极为难得的，坐上明教教主的位子于他确是不幸。有时看着这孩子的善良，真忍不住失笑，这到底是像爹像娘还是像义父？仔细想想还真是都不像，最像的，可能反倒是他大师伯宋远桥了。

作者有话说

　　远目，整理笔记本发现了半截读后感，本想着全写完了再发……不过重读《倚天》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短期内也写不出新的，就这么留着也可惜了，于是发上来聊供一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