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白云飘（下部）》独美

83、伤上加伤

　　我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眼神，转开头四处瞄了瞄，却赫然看见此刻所站之处的街对面，一个贩卖彩灯的小贩摊上，各色花灯之中，却有几盏双心形状的花灯，尤其引人注目。

　　而更引得我移不开眼的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形也向着那小贩摊前走了过去，拿起其中一盏双心形状的花灯，久久伫立不动。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却是刚刚还在河边看到的耶律重元。脑子里此刻却突然浮出一句奇怪的话来，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对前方不远处热闹的抛花球活动置若罔闻，无动于衷的样子，反倒对手中的那一盏双心花灯久久沉默，无语凝然的模样，终是让我心中恸，这双心形状的花灯，与我当日在甘州与他同卖的心形孔明灯竟如此相似。

　　凝视着他此刻的模样，线条深刻清晰的侧脸上，竟看不出一丝情绪，不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只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困扰了他。

　　身旁的狄青同样也看到了耶律重元此刻的奇怪举动，回眸又看了看我，轻声叹道：“你决定了……就这样……不再相见了吗？”

　　我沉默不语，只轻轻摇头，却又忍不住再向那人看去，只见他缓缓掏钱买下了手中那盏花灯，抬脚向前走去时，全然没有注意到前方拥挤的人群。

　　他居然就这么一直死死地看着手中的那盏花灯，旁若无人的向前走着，也不管是不是有人不停的向他挤来，好几次，他被人撞后，停了半瞬站住后，又再次向前漫无目的的走了过去。

　　而隔着街面的我，竟然像是被他所牵引一般，也就这样，一直跟着他，朝着一个方向向前走去，眼光却被他的身形锁住了似的，移不开眼。

　　突然有人向我挤来，身后的狄青再次抢上前一步，将我护住，等我回过神来，再向那人看去时，却见一个花球正飞向那人身前。

　　而此刻的耶律重元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向他飞来花球，目光只停留在手中的那盏花灯之上，等到好花球飞了过来，直接砸在他手中的花灯上，并将他手中的花灯砸破时，他方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瞬间暴怒，狂燥地将那花球掷在地上，一脚踏了个粉碎！

　　四周众人见状，都有些被他周身冰冷狂戾的气势所吓倒，纷纷自发地退开他四周两尺的范围，却又不见他接下来有何动作，只是傻傻地看着手中那破碎的花灯发愣。

　　人群中于是有人啐道：“原本是个不知情趣的傻子……枉费了一张好皮囊……”说着便有人凑上前去想要推搡他。

　　我原以来，他虽一人出现在这城中，但好歹也是个王爷，身边必定少不了有暗卫的保护，只那莫问一人，也足以护他周全。

　　不曾想，等到那些涌上的人群将他推倒，开始一阵拳打脚踢的时候，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应该是他刻意调开了那些护卫，独自一人出来的。

　　此刻身旁的狄青也是瞬间反应了过来，与我对视一眼后，微微一点头，便纵身上前，番打斗，将此刻已经被打了好几下的耶律重元拖出了人群的包围。

　　我连忙退在街旁的一处人少僻静处，让狄青将耶律重元扶在树下，靠着树干坐下，我蹲在他身旁，掏出手绢正欲帮他擦拭一下嘴角破裂之处的血渍，却不想被耶律重元突然一抬手将我的手重重打开：“滚！”

　　我一愣，看向他，却发现他此刻仍然全不在意在他身前的我与狄青二人，而仍然痴痴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那盏破碎得已不成形的心形花灯，那双我再熟悉不过的黑眸中，此刻竟充盈着泪光，喃喃而语：“碎了……”

　　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心中再次如针扎般疼痛起来，忍不住柔声劝慰道：“坏了便扔了吧，重新再买一盏就是了。”

　　耶律重元却是像完全没听到似的，只是望着手中那灯，喃喃而语：“再也没了……”

　　不知为何，我心中怒火突然燃起，扬手就给了耶律重元一巴掌，清脆的一声’啪’响起后，将身旁的狄青和身前的耶律重元都惊醒似的，不约而同地向我看来，我冷声道：“一个大男人，装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来给谁看？即便要死，也死远些……莫问何在，叫他来领你找个没人的去处，任你作死好了！”

　　此话一出，眼前的耶律重元却像是突然被人敲了一棒，抬起双眸向我看来，眼眸中的一道寒光投出，竟让我些不寒而栗，这是我从未曾在他的眼中看到过的，不禁转开了眼，正欲站起身来，却突然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使力一拖，让我再次蹲了下去。

　　他握着我的手腕如铁箍一般，渐渐收紧，眸中的凶狠暴戾在他微眯的黑眸中显现，薄唇微启，冷声道：“你以为你是谁，敢对本王如此放肆！”

　　我手中挣扎不开，正欲说话时，却见前方的人潮突然鼎沸的闹腾了起来，隐隐还听见有人在喊：“皇上遇刺……”

　　听到这话时，我和狄青都是一惊，迅速向人群中央看去，看到狄青眼中的急迫，我忙冲他叫道：“你快去，保护皇上要紧！”

　　狄青看着我微一愣怔，眼含深意地冲我微点了点头，抬手一招呼，四周迅速有暗卫现身，跟随他冲进了人群中去，立时，便听到了金属碰撞相击的声音。

　　街上的人群此刻也迅速乱了起来，四面八方的向外跑去，我与耶律重元所在之处也被四散逃离的人流冲击。

　　我想站起身来，却发现仍然坐在树下的耶律重元竟一直握着我的手腕不放，遂一弯身，用另一只扶着他想要让他站起来：“快走，此处不安全。”

　　耶律重元此刻却是一个愣怔，呆在原处，直直地看着我，我见他除了嘴角上有血渍外，身上的青色长袍也有几处破损，想必是刚才被人拳脚相向时扯破的，下意识地一面扶着他向处走去，一面念道：“你是猪吗，刚才那些人打你，你又不是打不过，也不知道还手，连躲一躲都不知道……”

　　此话一出，原本被我扶着刚走了几步的耶律重元却突然脚步一滞，身形一顿，俯头望着向我，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而语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你是谁？为何要学她说话？”

　　我一愣，突然明白了耶律重元这话中的’她’是所指何人，心中一凛，冷声说道：“本姑娘历来就是这样说话的，不爱听，将耳朵关起来便是。”

　　也不理会耶律重元眼中的讶异，只管使力扶着他向人少处走去，走了没多远，就见到一处客栈，一面往里走，一面说道：“你平日里下榻的驿馆与此处相距甚远，你且在这客栈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自己回去吧。”

　　等进了这间客栈，掌柜的一见我们两人此刻的模样，一脸诡异的笑容，直把我看得有些发毛，只得冷声吩咐要了一间上房，就把耶律重元扶上了楼。

　　刚进房门，小二就跟了进来，同样也是一脸奇怪的笑容，我也不想多问，赏了那小二一锭银子，让他打些水，端壶茶上来。小二出去时，满脸的谄媚，连连说道：“马上来，马上来，定让姑娘满意！”

　　心下越发奇怪，难不成我出手太大方了，让这掌柜和小二那一脸的谄媚都快掐出水来了，打开窗往下一看，却见此时，竟有不少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从不同地方相偕而来，同样也是一进客栈，出手阔绰，定下一间上房，然后再相偕而入。

　　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刚才那掌柜与小二定是将我与耶律重元也当成了这七巧节上想要随鱼露之欢的青年男女了。怪不得那一脸诡异的笑容，想起来也真是让人恼恨。刚想扔下已经躺在床上的耶律重元独自离开的时候，小二敲门进来，送了茶水和水盆进来，然后再次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退出房去，还很识时务的替我关好了房门。

　　站在原处，看着手腕上刚刚被耶律重元使力抓过后的红痕，心中再起升起一股恼恨，跺了跺脚，就想抬脚离开，却听得’呯’地一声巨响，回头看去，却见刚刚还挺尸一般躺在床上的耶律重元此刻却突然发狂似的按着自己的头颅两侧，从床上滚了下来。

　　我吓得不轻，连忙迎上前去，想要扶起他时，却被他一把推开，口中骂出一个字来：“滚……”

　　我见他捧着自己的头，一副挣扎在痛苦中的模样，心中终是不忍，上前抱住他身体，急急问道：“你怎么了？是头痛吗？”

　　耶律重元似乎很想从我怀中挣脱开，但却被那我所不知的疼痛折磨地分不出多余的一分力来，只能一面滚动身体，想要从我怀中脱开，一面仍然执着的叫道：“滚……全都滚……”

　　我突然记起日里在金明池畔听到的那一幕，也想曾听狄青提过他有旧疾发作的情况，于是想也没多想，开始伸手入他怀中，在他衣物间翻找，一面急切的问道：“你的药呢，你随身带着你的药了吗？”

　　不想，耶律重元听到我口中的’药’字时，却突然像发狂了一般，双眸通红，散发出凌厉的寒光，猛地一把攥住我的双手，叫道：“不准给本王拿药，听到没有！再敢给本王喂药，本王杀了你！”

　　我被此刻耶律重元眼中的暴戾的杀气吓了一跳，却不得试图挣扎着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握中脱开：“你放手，放手……你痛得如此厉害，不吃药的话，你会死的……”

　　耶律重元听到我的话，猛地一把将我推开，眼神开始被疼痛折磨的有些涣散，但仍旧如困兽一般叫嚣道：“哈哈哈……死了才好……死了，便不会再夜夜都梦见她了……”

　　看到此刻如同疯了一般喃喃自语的耶律重元，我竟也跟随他那无法摆脱的头痛无法抵制的心痛了起来，微一思索，从荷包中掏出天竺香胶来，捏住耶律重元的下颌，迫使他张了嘴，然后使力塞入他的舌下。

　　耶律重元兀自发狂般的挣扎着，我只能死死将他的头抱在我的怀中，等待着天竺香胶止痛的功效发挥作用。

　　终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耶律重元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头搁在我的腿上，双眼无神的直视着上方。

　　我想了想，勉强站起身来，扶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耶律重元，重新躺回床上后，取出他舌下的天竺香胶，倒了一杯茶过来让他喝下，再脱下他的外衣与鞋袜，从水盆中浸湿了帕子，细细的替他擦拭起来。

　　此刻耶律重元喝了茶以后，颌上了双眼，那长长睫毛静静的覆在眼睑处，帕子轻轻滑过他的脸庞，擦拭着些许的污迹与血渍，心里却再次一下一下的抽痛了起来

　　记忆中，除了那次中毒受伤，命悬一线时，似乎从来都是他在照顾我，呵护我，我甚少这样去照顾过他，呵护过他，不可抑制的将自己的手指划过他的眉眼，心中暗暗对自己说，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吧，最后一次让我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感受着他……

　　缓缓擦拭着他的颈间，他的手掌，正欲起身时，却赫然发现明明已经沉沉入睡的耶律重元再次不安的挣扎了起来，但这一次他没有叫头痛，却是脸上渐泛潮红，跟着连颈间、连手都红了起来，稍一触碰，立觉他混身滚烫，还未及多想，却被他突然扣住了手腕，猛地一使力，将我拉了过去，倒在床上，随即，他滚烫的身体便压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