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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卉苧自御花园回来后,便被大批的宫女太监簇拥着搬到了景阳宫。
      景阳宫黄琉璃瓦庑殿顶,与别的宫殿屋顶都不同。檐角安放走兽5个,檐下施以斗栱,绘龙和玺彩画,明间开门,室内悬御题“柔嘉肃敬”匾,次间为玻璃窗。天花为双鹤图案,檐下饰旋子彩画,室内方砖墁地。一派别样的风味,让人心生朝气。
      宫娥太监们忙进忙出地收拾着什么,卉苧只端坐在月台前,望着远方稀薄的残阳。还未等收拾妥当,便有太监传来谕旨,卉苧跪于殿前听旨。
      “白氏卉苧,婉柔淑宁,端重温恭,特诏侍驾御寝,钦此。”
      众人欢呼谢旨,未理会卉苧的神色已变,她惊白了一张脸,虽早知入宫必有此一遭,可如此快落到自己身上,一时未有心里准备,再说她未想加入宫妃之间的争夺,皇上此番疼爱必让她又成为众矢之的。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准备侍寝之事。敬事房派来太监向卉苧一一讲解侍寝的事宜,待到准备完毕已是夜深。
      几个公公把毛毯裹着的卉苧放于龙榻便悄然退出,只余她一人紧张等待着皇上的到来。此处乃皇上的寝宫蓬莱殿,如今殿内空无一人,侍候的宫娥太监都立于殿外,忽明忽暗的灯烛让她看不清屋里的景象,只得直直望着榻顶的纱帐。
      “咔吱”门开了,带进一阵轻风,吹动了纱帐,卉苧听到了沉沉的脚步声,心像打鼓一般,似乎要跳出自己的身体。
      卫旸走近床边,看到卉苧被毛毯裹住的身体和露出的小小脑袋,她脸色微白,紧紧抿着唇,眼睛直直盯着顶端的纱帐,想是害怕吧。于是他忍住笑,轻轻唤了声:“苧儿。”
      卉苧低声答道:“奴婢在。”
      见她恭顺的摸样,卫旸不忍再逗她,转身拿来她的亵衣,坐在床边,对着卉苧柔声道:“苧儿别怕,朕不会伤害你。”似乎看到卉苧眼中的迷茫,又耐心解释道:“朕不会碰你。”说着把亵衣递给她,示意她穿上。
      卉苧躲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快速穿上自己的衣服,似乎找到安全感,轻松叹了口气。
      这一切都被卫旸看在眼中,瞧着那张相似的脸,怜惜地抚上:“朕知道苧儿怕朕,那朕给你讲个故事,讲完就不许怕朕了,可好?”
      卉苧没想到皇上的语气那般宠溺,不由自主恭顺地点点头,用澄澈的眼睛看着眼前身着黄袍、一身威严的皇上,等着故事的道来。
      “朕很小便是太子,以帝王之术教习,登基以后更是励精图治,只望把祖宗留下的江山守护好,那个时候当真意气风发啊。”卫旸沉浸在对往昔回忆中,眼中溢出光芒,仿佛再次置身当时的光景,“太祖有三位开国功臣,以佟召名声最盛,可惜到太祖登基后便携家隐居,做起了逍遥隐仕,朕登基后苦苦寻找佟氏一族的踪迹,欲请其出山相佐。过了几年,终于让朕打听到佟氏的消息,可佟召早已过世,其后人仍居于山中。于是朕便微服暗访,终于见到了佟召的儿子佟弋,他带着妻女居于深山,过着闲逸的生活,朕被他们的惬意打动,留下住了一段时间。当时他们并不知朕是当今皇上,还以为是有心探访佟氏的贤士,就在这段时间里,朕认识了她,并且爱上了她。”
      “她是佟弋的女儿佟璟嫏,朕见她第一眼便觉她不若凡世之人,如偶落尘间的仙霞那般轻尘脱俗,她总是那么清冷,眼眸中看不出一丝波动,连笑也带着几分寒气。可她却爱上了朕,于是天上的仙子便坠落凡尘,她随朕进宫,朕册她为皇贵妃。朕给了她全部的宠爱,可是却感受不到她的幸福,她会对着朕笑,只会在朕面前开心,朕心知她是不想让朕担心为难,或许真的是朕错了,她终究死于宫中,死于宫妃争宠,死于朝臣之争。。。。。。”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淡下去,继而一股浓烈的悲伤气息弥漫开来。
      卉苧看着他神色悲伤,眼眸中有无法挽回的哀伤和追悔莫及的遗憾。她心中微微一动,原来九天之威的皇上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候,于是忍不住向他靠近,手轻轻抚在他的手背上,用自己的温暖给他些许安慰。
      卫旸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感受到来自卉苧的温暖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又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佟璟嫏是你的姨母。在佟家的日子,朕认识了她们两姐妹,佟璟嫏和佟璃婉。那时候璃婉总会凑合朕和璟嫏,你和她不仅长得相像,还都如精灵般睿智坚强。”
      听皇上说到自己的母亲,卉苧神色一惊,回忆着母亲的样子,看她时眼中的神采和说话时淡然的风姿,一时不觉黯然神伤。母亲在她八岁那年便去世了,听说那年宫里的皇贵妃也薨了。
      “璟嫏疼极了她妹妹,朕也很疼璃婉,还打趣说要让她的孩儿唤我姨夫,那些光景都消逝了,物是人非,她们都去了。”卫旸哀伤地闭上了眼,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似乎有难耐的悲痛。
      “姨夫。”卉苧忍住了眼眸中的泪,原来眼前的人是爱极了才会痛极了,她也忍不住哀伤起来。
      卫旸被这声清脆的“姨夫”唤回,沉浸在自己回忆里哀伤的他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卉苧,她忍着眼眶的泪,露出明艳的笑容,这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光明,感受到了春日的温暖,亦闻到温馨的幽香。他忍不住紧紧抱住卉苧娇小的身子,隐忍道:“苧儿。”
      卉苧感到了背心有些湿濡,而自己的泪也缓缓落下。
      那一晚,卫旸只搂着卉苧睡了一夜,卉苧也乖巧地答应在私下便唤他为姨夫,突如其来的温情让他感到生命如同焕然新生,从此更要保护好佟氏的遗孤。
      经过一夜侍寝,卉苧在宫中的地位算是稳固了,回到景阳宫众人边道喜边打理卉苧的身子,一会沐浴一会又是药汤,折腾十足。未等卉苧歇会儿,皇上又赐了些宫女太监过来侍候她,其中正好有萝芸姑姑。萝芸是宫中的老人了,照顾卉苧会周全些,卫旸派萝芸过去的时候便是这么个想法。
      卉苧当然也懂皇上的苦心,对于他的赏赐亦通通收下,待到整理完毕,便带着萝芸去乾清宫给皇后请安。
      侍寝的事儿整个皇宫中的人都知道,当卉苧出现在乾清宫时,所有妃嫔都瞪大眼珠打量这位皇上的新宠。没理会众宫妃的目光,卉苧从容得体地请安。
      “妹妹快请起。”刘珂虽在心里恨死了下跪的白卉苧,可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扬手让宫女扶起她。
      莫妘妍倒是很开心,眉开眼笑地看着刘珂隐忍的怒火,带着惯有调笑的语气对卉苧说:“就觉得妹妹不是普通人,定会一飞冲天,这不,应验了。”
      卉苧觉得不好意思,淡淡笑了笑,低下了头。刘珂显然被莫妘妍的话激怒,却不得发作,瞧了眼整屋的妃嫔,缓缓开口:“德妃身子好些了吗?”
      “这几日日头大,听她宫里的人说,还是一直咳呢。”莫妘妍是德妃的堂妹。
      刘珂面露忧色,关心地说:“如此便要好心调养了,本宫过两天去瞧瞧。”
      莫妘妍显然是不领情的,讥讽道:“劳皇后娘娘费心了,不过皇上下旨,旁的人不要去打扰姐姐。”
      那句“旁的人”让在场每个人都惊呼一口气,卉苧惊觉莫贵妃的胆子大,连皇后都敢顶撞,不过又想着她宠冠六宫,也够格如此肆无忌惮。刘珂当然领教过莫妘妍的利嘴,也不想多去计较让旁人看来笑话,于是嘱咐了宫女送些药材给德妃,又安抚莫妘妍别太担心,俨然一副令人讶异的容人之量。
      卉苧当然不知二人过往的恩怨,心想这般假面具做人着实受累,暗生倦意。好戏落幕,皇后只交待了一些话便叫大伙散去,独独留下了卉苧,莫贵妃在离去时还略有深意地对着她笑了笑。
      刘珂看出卉苧的局促,亲切地笑了笑,热络地牵她坐到自己身旁:“瞧你乖巧的模样本宫也是很喜欢的,”说着还揉了揉卉苧的手,“不过有些话作为姐姐还是得告诉你。”看着卉苧抬起了眼眸,又继续说道:“妹妹是个聪明人,册封修仪一事意欲何为?”
      卉苧虽心有怒气,可还得乖乖答话:“臣妾只当尽心服侍皇上,报答皇上的恩宠。”
      刘珂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继续谆谆教导:“这是当然,不过到时候妹妹置身风口浪尖,可就没如今这般轻松。”说完还得意地看着卉苧,似笑非笑。
      若是旁人或许会被皇后的威逼利诱吓到,不过卉苧偏偏不信邪,于是装作怯怯地瞧着皇后的眼,用低微的声音说:“那如何是好?”说着还手足无措地挍着手中的绢帕。
      对于卉苧的反应,刘珂有些满意地笑笑,又露出严肃的表情:“都说妹妹是聪明人,解铃还须系铃人,妹妹自然知道如何是好。”
      卉苧实在是厌恶这样的对话,忙点着头,希望皇后能快快放她离开。刘珂刚开始还觉得她聪明得有些让人看不懂,可此刻又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也有些搞不清楚到底眼前之人的脾性,不过暂时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便满意的让她离开。
      卉苧回到景阳宫,刚歇了小会儿,皇上就来了。
      卫旸屏退了众人,同她单独相处,见到卉苧脸上一丝焦虑,担心地问道:“苧儿可有什么烦心事?”
      自昨夜和皇上的交谈,她已把皇上当做自己亲人一般看待,特别是那声“姨夫”叫出口以后,她更明白深宫之中真情的珍贵,所以也不打算隐瞒,只略略说了皇后和她交谈的事。
      卫旸听了卉苧的话,显然清楚刘珂的手法,不过是欺负卉苧刚入宫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这般欺负莫妘妍定会碰一鼻子灰,可是也不希望皇后以后总找卉苧的麻烦,便决定册封一事先搁着:“苧儿别往心里去,她不过是欺你是新人,册封一事朕若强行册封于你,怕是往后的日子她不会让你好过。”
      卉苧没料到皇上会同她商量,心中感动了一把:“苧儿也觉得如此更好,姨夫也别因为苧儿同皇后伤了和气。”
      “相信姨夫,定会保护好苧儿。”卫旸自然也感动,但更多的是感到一种责任感,如同保护好璟嫏一般,也希望苧儿也好好的,永远不让往事重演。
      自那日以后,皇上未再提册封修仪一事,只是封卉苧为六品宝林,算是把她的身份先定下,仍让她住在景阳宫。
      以为此事算是风平浪静了,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太子卫晟自遇到卉苧以后便魂牵梦绕,卉苧一双澄澈的眼和淡淡月光下透着晶莹光芒的脸常常出现在他脑袋里面,他明明知道卉苧与他的身份差别,可还是希望有一种方式能让他再次见到或者得到她。
      他在大选之前就听说此次未被入选的秀女有机会成为皇子们的妃妾,于是想着或许可以想方设法不让卉苧入选,那样才有机会得到她,可还没等他想出周全的办法,便传来皇上欲册封卉苧为修仪之事。他讶异于皇上的迅速,更讶异白卉苧的手段,再细细想着那晚的情景,又觉有些不解,心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患得患失的感觉让他难过。情感上他一点也不希望他心中如同仙子般纯洁的卉苧是个工于心术的人,可理智上他又实在梳不清那晚事件的千头万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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